子…我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败家子!如果不是他这么气我,我也不至于得上心脏病!”
“小光也是工作忙,没时间陪您,您别生气!就那么一个儿子,老和他较什么劲儿?再说,他的年纪还小嘛,难免有些任性!”
“我愿意和他较劲儿?我早晚得让他气死!”提起儿子,周仕明难以抑制激动,手臂在空中挥动着。
小光是周仕明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周仕明年近三十才成家,婚后三年才盼来了儿子小光,自然是视若珍宝,从小到大,顶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古语有言:“惯子如杀子。”小光从小在家里说一不二,上学了,在学校也是为所欲为。小学时把癞蛤蟆放进女同学的书包里,吓得小姑娘大哭,几天不敢上学;中学时追求漂亮女孩子,把女孩子堵在胡同里不让人家回家;好不容易读大学了,结果因为连续挂科,被学校勒令退学…周仕明上下通融,好歹给儿子混了一张文凭,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事业机关。原以为他参加工作就应该定了性,不料,却和一些领导子弟混在一起,整天打架、酗酒、赌博…
关于小光的这些事,李鸿举早有耳闻。但他知道,在这些事情上,更多时候是周仕明的爱人在惯着、宠着小光,每当小光做了错事,这头当爸的要打要骂,那头当妈的就会左挡右拦。一来二去,小光成了双面人,在母亲跟前像只老虎,到了父亲面前却成了绵羊。李鸿举曾经亲眼看到,小光读中学的时候惹了祸,周仕明拿着皮带,狠狠地抽在小光的后背上,一条长长的肉棱子立时凸现出来,小光撕心裂肺地号哭:“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爸,你别打了…”周仕明也不搭腔,只是板起面孔,继续使劲地抽打,直打得小光后背上布满了血痕,才扔下皮带,把自己关进书房生闷气,久久不肯出来。
李鸿举背地里不止一次地劝导小光,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光每次也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说听鸿举哥的话,以后一定让家里省心,一定不犯老毛病。可转过头,指不定又惹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小光居然和一帮所谓的兄弟到歌厅里吃摇头丸,被公安机关抓了个现形。警察抓住他们的时候,这帮人居然叫嚣:“你他妈的敢抓我,明天我就扒了你这身皮…”
周仕明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家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放下电话,顿时觉得胸口像憋了一口气,当即倒在了沙发上,老伴连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因为讨厌待在医院里,也是不愿意见到那些去看望他的人。周仕明只在省人民医院住了几天就回到家中,每天医生和护士都会专门来他家为他复诊、输液。
外人面前,周仕明从来不提起这个儿子,看到李鸿举,周仕明终于把一肚子的苦水毫无顾忌地吐了出来:“鸿举,你说这么些年,我省过心吗?…在卧龙的时候,这个兔崽子给我惹了多少事?人家管他叫什么‘周衙内’!…多难听啊!别人以为我听不着,可我能听不着吗?听着又能怎么样?应该骂的,我都骂了,应该打的,我也打了,可是有用吗?三十来岁的人了,照样到处惹是生非!我以为到了省里,离开了原来的环境,他能收敛点,没想到他很快又和省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到了一起,变本加厉了!这次,他…他居然沾了毒品!…”
李鸿举心里一惊,他也没想到小光已经这么离谱,想劝慰周仕明几句,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周仕明突然把双手捂在了脸上,压低声音哭起来。
这是李鸿举第二次见到周仕明哭,第一次是周仕明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时,抱住李鸿举的父亲,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眼泪无声地落下。而这一次,却是在一个晚辈面前。
李鸿举心里格外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笨拙地劝慰着:“周叔,别这样,您的病还没好呢!…”
周仕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知道你婶子为什么信佛不?就为了这个兔崽子。他总在外面惹是生非,你婶子怕呀!总是提心吊胆,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要了小命…他再不济,可也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于是,就想到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婶子做居士求平安。我们拜佛烧香,不求什么往生极乐,就为了佛祖能保佑这个孽障不出什么事,求个心里头平静啊!…”
李鸿举紧锁眉头,心里一阵阵地感叹着。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最柔软的、不能触及的地方,那里面住着的一定是最亲最爱的人。周仕明的内心深处,最重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儿子的诸多恶行和无可救药,在他的心里扎了一刀又一刀。可这些伤,这些痛,他又不能跟任何人言及,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想到这些,李鸿举的心里,对周仕明多了几分理解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