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景好·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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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初次跑官心里像zuo贼一样，他忐忑不安地随引荐的人来到三楼米达文的门口，赵云天敲了门，里边明明有动静却不见开门。赵云天故意把脸对住门上的猫眼。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女人看样子是米达文的夫人，她相貌平平，很朴实，就像个农村妇女一样。赵云天问：“达文在家吗？”

米夫人说：“在，刚起床，正在洗脸。说是上午不知要去见李书记还是边市chang，你们晚来十分钟可能就见不着了，他一天到晚忙得很呢，星期天回来也很少待在家里。表叔表哥你们坐。”

王步凡又一次佩服张问天考虑事的周全。他们放下礼品，米夫人也不客tao。看来平时送礼的人多了，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把客人让到沙发上坐下就去倒茶水。王步凡急忙起shen把茶水放在赵云天和张问天面前，然后端了两杯，自己一杯给了老父亲一杯。米夫人扭过shen对着卫生间说：“老米，咱表哥云天和表叔他们来了。”

米达文在里边“哼”了一声，仍没有出来，不知是在洗刷还是在解手。

王步凡他们在沙发上坐了有两分钟时间，已是八点钟了。

米达文终于从卫生间里慢慢悠悠出来了，大家一齐站起shen，他不冷不热地一一同大家握了手，嘴中只简单地说着：“好，好。”声音却小得像苍蝇嗡，并且像是从鼻孔中冒出来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他握手的方式也特别，仅仅点到为止，让你感觉到他纯粹是在应付。握手程序结束后米达文用沙哑的声音说：“坐，大家都坐吧。”然后瞟了一眼地上的烟酒，脸上毫无表情地问：“老张和老赵你们来还带东西？”他并没有称呼表叔和表哥。

王步凡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米达文，今天是第一次近距离接chu2这位县委书记，他听米达文提到礼品的事，急忙解释dao：“初次登门，随便带点礼品，米书记千万别批评。”说罢有些jin张，偷偷地观察着米达文的表情。

其实米达文并没有批评的意思，只是礼节xing地说说罢了，而且话简练得不能再简练。米达文个tou不高，shen材瘦小，给人的印象是和蔼可亲又不失严肃，他总会把他的微笑控制在最佳状态，坐在沙发上用左手的中指一动一动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左手的其他bu位纹丝不动，包括其他四个指tou。右tui跷在左tui上，右脚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地弹着，幅度掌握得极小，让人只有认真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右脚chu1在动态中。

张问天这时开腔了，指着王明dao介绍说：“这是王明dao王老师，我和您表哥云天都是王老师的学生，当年他在咱们芙蓉镇教书，你家老掌柜也是他的学生。”

米达文并未特意有所表示，只是很勉强地向王明dao点了点tou。王明dao也很礼貌地点tou还礼。

张问天接下来指着王步凡说：“这位是王老师的公子，叫王步凡，在石云乡当副乡chang，八四年就当乡镇副职，因为上边没人一直没有提上去，人ting能干的。”这一次米达文连tou也没点，只是看了一眼王步凡，那眼神好像是在讥笑王步凡没有能力，或者是觉得石云乡不正常的事情太多。王步凡则灿烂地笑着表示出对米书记的无限敬仰，至于他受诬陷被停职的事情，米达文不问，他也只字未提。

张问天这时看着米达文的脸说明来意：“达文，步凡在乡镇副职任上已经干了十二年，按dao理早该提ba了，可是原县委书记武崴用人不明，因为一个乡党委书记和ji女暴死在办公室里，不知dao怎么就冤枉了步凡，有人通知他停职，却没有人通知他上班。你在天南亲戚朋友也不多，培养个自己人总比提ba外人可靠些。常言说春zhong桃李，夏得其yin，秋得其实，桃李满天下是很荣耀的。”张问天故意把王步凡说成是自己人“自己”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且引经据典以求打动米达文的心。

米达文微微皱一下眉tou，好像很会zuo官似的说：“那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议论前任书记chang短不太好…那天李二川老师说的就是步凡吧？不过现在没有位置，就那十六个乡镇，有几百个副科级要求进步，竞争也ting厉害。有上边打招呼的，有些很早我就答应人家了，我也作难啊！”“怎么没有位置，孔庙的镇chang不是自杀了吗？正好有空位。步凡的人品官品可是一liu的，我听说他们乡欠饭条子一公斤，竟然没有步凡的一张，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步凡清正廉洁。”赵云天是个直xing子人，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立即揭了他的老底，还替王步凡说话。

米达文微微笑一笑，笑得莫名其妙，然后说：“死了一个孔隙明，有十几个人盯上了镇chang那个位置，仅孔庙就有李浴辉和万励耘两个，唉，竞争很厉害啊。”米达文抿一下上嘴chun不再说话，继续梳理他那稀疏的tou发，并且很悠闲地欣赏着客厅墙bi上的两幅书法作品，屋里的气氛像忽然凝固了，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王步凡听着米达文和赵云天的对话，心里非常jin张。他知dao天南官场竞争得很厉害，据说有些人为了从副科晋升正科就要花十多万，是不是米达文已经收了谁的礼，承诺了什么人。赵云天说他怎么廉洁的话也有些迂阔，官场上的人谁也不会因此高看他王步凡。他偷偷看一眼米达文，见他仍在专心欣赏书法，就随着米达文的目光去看墙上那两幅作品。一幅是“云鹤风龙”四个大字，一幅是元末明初书画家王冕的诗，是一个叫李知书的书法家写的。

我家洗砚池边树，

个个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明dao打破僵局说：“这两幅书法不错，运笔圆run，字迹苍劲，有大家风骨。”米达文也像很有学问似的说：“‘鸟鹤凤龙’四字中‘鸟’字和‘龙’字写得特别好，你看那个鸟字简直就像要飞的样子，龙字有龙tou有龙鳞，简直写神了。”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王步凡简直想笑出声。米达文说的鸟字其实是繁ti“云”字的草书，并不是鸟字，但他不能点破，怕米达文难堪。米达文端详一会儿墙上的字又说：“王冤（冕）的诗就是写得好，特别是‘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两句我尤为欣赏，我们共产党的干bu就是要不图名，不图利，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办事，每走一chu1都要留下良好的官声，不能走一chu1败一chu1。‘只留清气满乾坤’这一句特别好啊，我觉得就这一句最妙，人活不过一百年，如果能够留下一个好名声也是一辈子的造化。”

赵云天终于憋不住了：“达文，你搞错了，那是‘云鹤凤龙’而不是‘鸟鹤凤龙’。你堂堂一个县委书记，就是一条龙嘛，鸟岂能和龙为伍？另外那首诗的作者应该读免（冕）而不应该读冤，你也搞错了。”

米达文显得微微有些窘，仍不失风度地说：“其实我是知dao的，有些时候总是口下有误，哈哈…”他为了不使自己难堪就岔开了话题：“现代人写字追求怪异，很难达到前人的水平，主要是功底不行。远的且不说，就拿清末民初天野的两大书法家李鼎和高秀来说，他们的字是得到于右任老先生批示的，现在已成文物了。现在的书法家一幅字最多也不过值三五千块钱，gen本不能和李鼎、高秀的字同日而语，可惜现在很难见到他们的作品了。就李知书这两幅字都一万多呢。”

屋里再次出现chang时间的沉寂。王明dao这时再次打破沉寂说：“我倒是存有李鼎和高秀的书法，随后让步凡给米书记送一幅鉴赏鉴赏。”

米达文稍稍有些吃惊，他再一次端详王明dao：鹤发童颜，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那么得ti，想必经历不凡，更不会信口雌黄。就用手拢一下tou发笑dao：“我只是随便说说，老人家就自己留着吧，那些东西都是艺术珍品呢。”

王步凡有些不安。他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保存有古书画，这zhong事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luan承诺，一旦弄不来李鼎和高秀的作品怎么办？但他也知dao父亲一生谨慎，从来不办没有把握的事，想必知dao谁家保存的有，不然不会这样说。

米达文这时像是很随便地说：“步凡的事回tou我跟组织bu门说一下。不过你要知dao副科晋升正科竞争很厉害，有的人已经找市领导打过招呼了，招呼归招呼，还存在个重用人才的原则嘛，步凡在廉洁自律这方面zuo得非常好，事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只能遗憾了，不过只要我在天南，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步凡听米达文这样一说，心中的一块石tou终于落了地。竞争厉害是真，但决定权是在县委书记那里的，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县委书记要提ba谁理由多的是，看来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找米达文。

张问天见米达文已经hanhan糊糊地答应了，再坐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站起shen说：“达文很忙，上午还有事，我们就不多坐吧。”

米达文没有表态。米夫人在厨房里听见张问天要走，急忙出来很诚恳地说：“表叔和表哥chang时间不来，吃过饭再走吧。”米夫人完全是一副农村人的热情憨厚劲儿。

张问天说：“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说罢就站起shen要走。

米达文这时很随意地说：“老张和老赵你们等一下。”然后起shen去了里屋。

王明dao给王步凡使了个眼色，他们先下楼了。下着楼梯王步凡仍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