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尹凡接到市委书记高前的电话，让他去书记办公室一下。尹凡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带上房门，快步走了过去。
市委办公楼和市政府办公楼是并肩而立的，距离很近。虽说不是同一幢楼，但两幢楼之间有两个悬空的高架通dao，其中一个通dao全bu用铝合金玻璃窗封闭起来，既遮yang又挡雨，它是专门方便市领导及其办公班子来往通行的。
两分钟后，尹凡就来到高前办公室，高前的秘书小张见他到了，赶jin从办公桌前起shen，用手zuo了个请的动作，将他引到里间高书记的办公室里，然后轻悄悄退了出来。
别看尹凡是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chang，他到书记办公室来得并不多。毕竟书记作为地方一把手，工作异常地繁忙，每天光上面下发的文件、材料和下面送来的报告，花上两、三个小时都看不完，更不用说还有数不清的会议在等着。没有特别的原因，尹凡不会随随便便登领导的门——尽guan他自己已经是市里的领导，他的名字和图像隔三岔五出现在河yang市的报纸和电视新闻里，但对于正职领导，他仍然向过去一样，保持着一zhong敬而远之的姿态。
高前正握着红机子的电话听筒打电话，他看见尹凡进来，zuo个手势，让他坐下，然后很快用几句话收尾，搁下听筒，把目光朝向尹凡。
怎么样，尹凡同志，近来工作ting不少吧？
尹凡说，市政府那边tou绪是ting多的，工作程序也复杂。不过，我们作为副职的，再忙也忙不过书记呀。市里一切工作最后都要归拢到你们（他的意思既包括书记，也包括市chang）这里，你们比起我们事情更忙，压力也更大呀。
高前说，zuo好工作是我们当领导的职责和义务。我们挑着这么重要的担子，没理由不把工作zuo好，你说是吗。
书记说得对，我们副职要尽力替你们分忧，工作上当然也还有个学习、积累的过程。
高前说，主观上我们大家都有zuo好工作的想法，但实际上总是存在不少缺陷和盲点。他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尹凡，说，你看看这份《内参》，这是刚收到的，省委宋书记还在上面批了一段话呢。
尹凡接过文件来一看，原来是新华社印发的《内bu参考》的复印件，目录上tou一行黑ti字的标题是《国务院领导同志就环保问题zuo出重要指示》，jin接着下面一行的标题就是《XX省东yang县矿山开采造成污染，附近居民生活遭受严重影响》。该标题下面被很cu的笔划了一条杠。翻过几页，是有关东yang县那条消息的正文，正文的空白chu1，果真有几行手写的文字：
东yang县矿山污染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请省环保局、河yang市进行调查，将调查结果报省委。
下面的署名“宋远征”三个字。宋书记的签名尹凡ting熟悉，笔画一气liu注，果断有力，很有个xing。
尹凡将内参上的文章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心情有些jin张。他说，这个事情，我作为主guan副市chang，要负责任。
高前听话听音，问dao，这个东yang县的矿山污染，看起来是事实了？
是啊，我刚来不久就接到了举报信。当时曾去过一趟东yang，到现场草草看了一下，就接到jin急电话赶回来了。
既然接到了举报信，为什么不调查清楚？为什么不chu1理？又为什么不向市委汇报？高前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口气不由严厉起来。
尹凡说，这件事的确是我没zuo好工作，没有尽到责任。不过…说到这里，他yu言又止。
不过什么？环保工作由你分guan，难dao你还有理由推托？
尹凡解释：不是推托，后来，我在群众的举报信上zuo了批示，请东yang县政府进行调查chu1理。
他们的chu1理结果呢？
前一阵刚刚报上来，上面对栖凤岭矿山污染一事，说得轻描淡写，说不过偶然有han硫的水渗漏出来，并没有对农田和水源造成影响。
是这样吗？你不是亲自去过，亲眼看了现场吗？
当然不是这样。栖凤岭矿井的污染确实不小，ting严重的。不仅污染了水田，据当地村民反映，对下面村庄的饮水也影响很大。
东yang县政府的调查结果就是避重就轻，甚至刻意回避和隐瞒真相罗？
尹凡犹豫了一下，回答dao，可以这么说。不过——他又补充说，也许，他们这么zuo，有他们不得已的地方。
扯淡！下级政府向上级如实汇报情况，这是职责所在，还有什么不得已的？
见高书记不仅不满和不快，还有些动气了，尹凡只好ying着toupi说，东yang县的调查报告当然什么也没说，但据我侧面了解，那个矿井的开采，是有背景的。
背景？什么背景？什么背景也不能违背国家法律法规，不能对环境造成破坏呀。内参上写的，那家矿井是招商来的企业，难dao招商来的企业，就能允许它们破坏环境吗？省委不是有规定，我们在发展经济、招商引资当中，千万不能让沿海发达地区淘汰的污染型企业借机向内地转移吗！
不仅仅是这个因素。
什么因素？尹凡呀，作为一个常务副市chang，你zuo工作要有魄力，不能让一些人情的东西干扰原则。
高前讲到了这个份上，尹凡不得不说了：我听说，那家矿井是市政府一位主要领导的孩子开办的。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还没有过细了解，不知真实情况到底怎样。
尹凡把话说完，高前的眉tou皱了起来。他把眼睛眯feng起来，在作思考。在他沉思的片刻中，尹凡看见他的眼睛倏地she1出一dao锋利的光。他像是自言自语，但话音明明让尹凡能听得见：看起来，是到了该摸一摸老虎pigu的时候了。
他把tou抬起来，眼睛盯着尹凡说，面对这个情况，作为主guan环境保护的副市chang，你有什么建议？
这可是让尹凡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明摆着，栖凤乡的矿山污染，宋书记已经批了字，要高度重视，进行调查，但如果真牵涉到史朝义的儿子，史朝义本shen的态度是一个首先必须解决的关键。他把这一点提出来，高前微微一笑，说，这个自然。但是，史这个人（他在这里把“市chang”或“朝义”这两个称呼都有意略去），他的情况恐怕不仅在这里（这里，他又有意把语法逻辑上应当使用的“事情”或“问题”这两个词说成“情况”）。停顿一下后，他注意尹凡的表情，然后接着说，你知dao河yang市的干bu群众对市政府有些什么反映吗？
高前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所谓“市政府”此刻在高前嘴里不再是名词，
而是一个代词，代指市chang史朝义。史朝义的个人作风尹凡已经领教过了，而干bu群众的反映，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回河yang这几个月里，曾和过去的老同学如巫军呀、吴心仁呀、曹漕呀，还有过去jiao往比较密切的一些官员如卞虎、韩玉昆等在私下里有过两三次小规模的聚会，其间大家或明或
尹凡接到市委书记高前的电话，让他去书记办公室一下。尹凡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带上房门，快步走了过去。
市委办公楼和市政府办公楼是并肩而立的，距离很近。虽说不是同一幢楼，但两幢楼之间有两个悬空的高架通dao，其中一个通dao全bu用铝合金玻璃窗封闭起来，既遮yang又挡雨，它是专门方便市领导及其办公班子来往通行的。
两分钟后，尹凡就来到高前办公室，高前的秘书小张见他到了，赶jin从办公桌前起shen，用手zuo了个请的动作，将他引到里间高书记的办公室里，然后轻悄悄退了出来。
别看尹凡是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chang，他到书记办公室来得并不多。毕竟书记作为地方一把手，工作异常地繁忙，每天光上面下发的文件、材料和下面送来的报告，花上两、三个小时都看不完，更不用说还有数不清的会议在等着。没有特别的原因，尹凡不会随随便便登领导的门——尽guan他自己已经是市里的领导，他的名字和图像隔三岔五出现在河yang市的报纸和电视新闻里，但对于正职领导，他仍然向过去一样，保持着一zhong敬而远之的姿态。
高前正握着红机子的电话听筒打电话，他看见尹凡进来，zuo个手势，让他坐下，然后很快用几句话收尾，搁下听筒，把目光朝向尹凡。
怎么样，尹凡同志，近来工作ting不少吧？
尹凡说，市政府那边tou绪是ting多的，工作程序也复杂。不过，我们作为副职的，再忙也忙不过书记呀。市里一切工作最后都要归拢到你们（他的意思既包括书记，也包括市chang）这里，你们比起我们事情更忙，压力也更大呀。
高前说，zuo好工作是我们当领导的职责和义务。我们挑着这么重要的担子，没理由不把工作zuo好，你说是吗。
书记说得对，我们副职要尽力替你们分忧，工作上当然也还有个学习、积累的过程。
高前说，主观上我们大家都有zuo好工作的想法，但实际上总是存在不少缺陷和盲点。他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尹凡，说，你看看这份《内参》，这是刚收到的，省委宋书记还在上面批了一段话呢。
尹凡接过文件来一看，原来是新华社印发的《内bu参考》的复印件，目录上tou一行黑ti字的标题是《国务院领导同志就环保问题zuo出重要指示》，jin接着下面一行的标题就是《XX省东yang县矿山开采造成污染，附近居民生活遭受严重影响》。该标题下面被很cu的笔划了一条杠。翻过几页，是有关东yang县那条消息的正文，正文的空白chu1，果真有几行手写的文字：
东yang县矿山污染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请省环保局、河yang市进行调查，将调查结果报省委。
下面的署名“宋远征”三个字。宋书记的签名尹凡ting熟悉，笔画一气liu注，果断有力，很有个xing。
尹凡将内参上的文章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心情有些jin张。他说，这个事情，我作为主guan副市chang，要负责任。
高前听话听音，问dao，这个东yang县的矿山污染，看起来是事实了？
是啊，我刚来不久就接到了举报信。当时曾去过一趟东yang，到现场草草看了一下，就接到jin急电话赶回来了。
既然接到了举报信，为什么不调查清楚？为什么不chu1理？又为什么不向市委汇报？高前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口气不由严厉起来。
尹凡说，这件事的确是我没zuo好工作，没有尽到责任。不过…说到这里，他yu言又止。
不过什么？环保工作由你分guan，难dao你还有理由推托？
尹凡解释：不是推托，后来，我在群众的举报信上zuo了批示，请东yang县政府进行调查chu1理。
他们的chu1理结果呢？
前一阵刚刚报上来，上面对栖凤岭矿山污染一事，说得轻描淡写，说不过偶然有han硫的水渗漏出来，并没有对农田和水源造成影响。
是这样吗？你不是亲自去过，亲眼看了现场吗？
当然不是这样。栖凤岭矿井的污染确实不小，ting严重的。不仅污染了水田，据当地村民反映，对下面村庄的饮水也影响很大。
东yang县政府的调查结果就是避重就轻，甚至刻意回避和隐瞒真相罗？
尹凡犹豫了一下，回答dao，可以这么说。不过——他又补充说，也许，他们这么zuo，有他们不得已的地方。
扯淡！下级政府向上级如实汇报情况，这是职责所在，还有什么不得已的？
见高书记不仅不满和不快，还有些动气了，尹凡只好ying着toupi说，东yang县的调查报告当然什么也没说，但据我侧面了解，那个矿井的开采，是有背景的。
背景？什么背景？什么背景也不能违背国家法律法规，不能对环境造成破坏呀。内参上写的，那家矿井是招商来的企业，难dao招商来的企业，就能允许它们破坏环境吗？省委不是有规定，我们在发展经济、招商引资当中，千万不能让沿海发达地区淘汰的污染型企业借机向内地转移吗！
不仅仅是这个因素。
什么因素？尹凡呀，作为一个常务副市chang，你zuo工作要有魄力，不能让一些人情的东西干扰原则。
高前讲到了这个份上，尹凡不得不说了：我听说，那家矿井是市政府一位主要领导的孩子开办的。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还没有过细了解，不知真实情况到底怎样。
尹凡把话说完，高前的眉tou皱了起来。他把眼睛眯feng起来，在作思考。在他沉思的片刻中，尹凡看见他的眼睛倏地she1出一dao锋利的光。他像是自言自语，但话音明明让尹凡能听得见：看起来，是到了该摸一摸老虎pigu的时候了。
他把tou抬起来，眼睛盯着尹凡说，面对这个情况，作为主guan环境保护的副市chang，你有什么建议？
这可是让尹凡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明摆着，栖凤乡的矿山污染，宋书记已经批了字，要高度重视，进行调查，但如果真牵涉到史朝义的儿子，史朝义本shen的态度是一个首先必须解决的关键。他把这一点提出来，高前微微一笑，说，这个自然。但是，史这个人（他在这里把“市chang”或“朝义”这两个称呼都有意略去），他的情况恐怕不仅在这里（这里，他又有意把语法逻辑上应当使用的“事情”或“问题”这两个词说成“情况”）。停顿一下后，他注意尹凡的表情，然后接着说，你知dao河yang市的干bu群众对市政府有些什么反映吗？
高前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所谓“市政府”此刻在高前嘴里不再是名词，
而是一个代词，代指市chang史朝义。史朝义的个人作风尹凡已经领教过了，而干bu群众的反映，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回河yang这几个月里，曾和过去的老同学如巫军呀、吴心仁呀、曹漕呀，还有过去jiao往比较密切的一些官员如卞虎、韩玉昆等在私下里有过两三次小规模的聚会，其间大家或明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