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干收入太低。过去在干部病房干,是医生们的荣耀。现在大家都转向了其他科室,尤其是外科,逮着了那些处理车祸或者打架斗殴的病号,狠狠地开药,捞外快多得惊人。儿科更加厉害,掌握了现代人珍爱孩子的心理,无论新生儿还是学前儿童,挨着个儿宰,当然不是宰儿童,而是宰那些舍得大把大把花钱的家长,医护人员提成的奖金成倍翻番。风传手术室有个医生,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家有老婆,外边还包养了一个小姐。女人都是用钱养的,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可以想见,腰包肯定鼓了起来。大家都不愿意在干部病房干,结果是我们这些人倒霉,当了“底子”被分配到这里。
打那以后,医生们处理他的疾患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让萧干有了新的看法。尤其是让萧干不能容忍的是他们的工作态度,一个小护士来扎针时的神情很让人可疑,说话恶声恶气的,如果不是失恋丢了男朋友,就是仿佛鄙夷他们“小病大养,无病呻吟”恋着病床不肯走。这种冷漠的态度,让萧干觉得受不了。萧干愤愤地想,单位里的人眼皮浅薄,医生护士们同样眼皮浅薄,干什么都站在实用主义的立场上,一切向权、向钱看。恨不能所有的干部病人统统滚蛋,好吸收一些社会上的病员进来挣外快。当然,他们对待所有的干部病人也不全是这种态度,只对待像萧干这样的人才不自觉地使出小性儿。如果那些坐在台子上能够讲话的领导来了,大家马上会一窝蜂似的扑上去,如同众星捧月一样,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却让萧干越发觉得,医生、护士对他这样的干部病号,住的时间越久,越不待见。可是,这些心里话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太失像他这样的正处级别干部的面子,所以只放在心里,却没有对妻子明说。
妻子拗不过他,只得去找医生商量。医生也爽快地同意了萧干院外治疗,告诫他只要按要求来定期复查就行了。
萧干对于自己钱少的感慨,一半是出于现在用的是医保卡,单位里不再直接向医院拨钱了,全靠单位和个人定期上交保费的积累。医保的规定很死,用药时不准超出某个限额。因此,高档药品在这里根本见不到。除了危重病人,报销的比例高一些,他们这些病人,医保卡上的钱花光了,还要自己贴进去一部分钱。他用的一些保肝护肝药,不在报销范围内的药品多,给医院里输入的人民币就像淌水一样。
萧干感慨的另一半是自己在滨河路买的那套房子,虽然分期付款,也已经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差不多全部花进去了。房子已经交了钥匙,还没有来得及装修,也没有添置家具,自己就住了院。
这套三居室是在五楼,虽然高了一些,但通风透光。坐在向阳的一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唐白河橡胶坝蓄出来的宽阔水面上,波光粼粼,游人泛舟。河两岸杨树婆娑,垂柳依依,水杉挺拔,棕榈繁茂,一片片各种造型的花圃里,种上了名目繁多的花草,鲜艳夺目的花朵三季盛开,这一切都让人赏心悦目。住在这里,确实是一种人生的美好享受。
萧干回到家里,第一次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把原来准备装修的钱已经花光,再也没有能力朝这个方向投资的遗憾淡忘了。妻子也比较满意,说有了这套房子,就是你退下来不干了,咱们也可以安居乐业了。他们的孩子非常懂事,偶尔回家一次,从不抱怨家里的白灰墙和水泥地面,不如其他人家的豪华,并且安慰萧干说,爸,不装修更好,现在装修的水平越来越高,装修得越早越显得老土。等我大学毕业了,挣多了钱,回来认真地给你们好好装修一下,保证让老爸、老妈像住在皇宫里一样。见儿子这么体谅自己,萧干的鼻子酸酸的,心里却非常高兴。自己的一生眼看马上就这样过去了,不禁感叹世上的事情都不齐,人家骑马咱骑驴,回头看看推车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