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活,泥鳅一样四处窜,撞起人像个小炮弹似的。沈达还说苏宗民中学时成绩特别好,本来就是北大清华的料,可惜高考失败,这以后就变成木头了。
“你别信。那家伙信口开河,没个准。”苏宗民说。
“行啊,我信你。”
袁佩琦询问苏宗民,他为什么高考失常?是不是一上场特别紧张?苏宗民摇头,说当时并不紧张。那么究竟为什么没考好?苏宗民说,因为那时他已经变成木头了。袁佩琦问他怎么会变成木头?他说是因为“嫂嫂”有一天做早操时,不幸摔倒在地上。
“瞎说。”
“你就瞎听呗。”
半真半假,真真假假,一起聊得很高兴。苏宗民跟袁佩琦处得挺愉快。
袁佩琦的小收音机坏了,几天没听广播,她很郁闷,叽叽喳喳跟苏宗民诉说。苏宗民让她把机器拿来,用一把螺丝刀和电烙铁在宿舍里鼓捣半天,修好了。袁佩琦挺惊讶,问他怎么也会这个?他告诉她,自己原本兴趣在物理。高三那一年,人家读书备考,他却去玩这个,拜了个师傅,藏在一个电器修理铺琢磨各种家用电器。别说收音机,电视机那种大家伙他都玩过。
“录音机呢?”
“懂一点。”
周末到了,一早,袁佩琦骑着辆自行车来到男生宿舍楼下,请同学上楼把苏宗民叫出来,让他跟她到校外走一趟,有事。
“干吗呢?做嫂嫂?”苏宗民问。
她笑,不做早操,去看木头。
苏宗民跟她走了,两人骑一辆车,由苏宗民带她。苏宗民是小个子,袁佩琦挺高挑,坐在自行车上才感觉比较般配。
他们往市区走,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到地方了,是个宿舍楼区,里边的楼房挺新。袁佩琦告诉苏宗民,这是省立医院宿舍,她家在这里。
“家里的录音机坏了,看你本事。”她说。
“怎么不早说?”苏宗民不免发愣“得用工具呀。”
她家里什么工具都有。她弟弟是电子迷,喜欢鼓捣,但是对付不了那个机器。那是正宗日本货,她父亲到日本做学术交流,从那边带回来的。
已经走到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楼。苏宗民跟袁佩琦进了袁家门,她家里人都在,除她外还有三口,父亲母亲和弟弟,看起来袁佩琦往家里带同学是常事,没有谁大惊小怪。听说今天这个同学有点小本事,会修电器,袁父很高兴,让袁母为苏宗民沏茶、剥橘子款待。袁家房子很宽敞,家具全是新的,家境显然不错。袁父袁母,一个教授一个医生,两个都戴眼镜,看上去都很温和。
苏宗民跟人家父母打过招呼,喝口水,开始干活。袁佩琦所谓的“录音机”其实就是盒式录放机,带收音功能,俗称“三用机”机器已经不新了。袁家果然什么工具都有,袁的弟弟折腾过那架机器,他把情况告诉苏宗民,怎么坏的,查过哪些地方,发现什么问题,一五一十说明。苏宗民点头,拿一只万用表测电路,还要了一只小耳塞机辅助检查,一边检查一边与袁佩琦的弟弟讨论,弄了一个来小时,用非常初级的电工器械,居然查出了机器的毛病:是一个电解电容被击穿了。袁弟领着苏宗民,骑上自行车到附近一家元件店买了配件,拿电烙铁换到电路板上,这就大功告成。
袁佩琦很惊讶:“这木头厉害!”
苏宗民得到犒劳,在袁家吃了顿中饭。袁家餐厅里摆着个电视机,这家人习惯看着电视吃饭,既不妨碍咀嚼,也不妨碍彼此交谈。袁佩琦的母亲一边给苏宗民夹菜,一边询问,打听苏宗民哪里学到的一手本事。苏宗民还是那个说法:高三那一年,人家准备高考,他拜了个师傅,藏在电器维修店里鼓捣。
“怎么会呢?”袁父不解“你父亲不管你?”
苏宗民说,他父亲一直很注意他学习情况,但是当时他父亲已经死了。坐在一旁的袁佩琦母亲立刻插嘴问了一句:“你妈妈呢?”苏宗民告诉她,他母亲身体不好,那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医院里。
“哎呀,真是的。”女主人深表同情。
他们还问苏宗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父亲患重病吗?母亲现在情况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苏宗民告诉他们,他家人都生活在老家那座城市,父亲生前是公职人员,死于意外。母亲至今身体不好。他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中学。
对方看出苏宗民不愿多说,他们也就不再多问。
那时电视里正播新闻,有一则报道称某地一贪官受审,被判处死刑。
午饭后,苏宗民告辞返校。袁佩琦说班上还有事,没在家多待,跟苏宗民一起,骑着那辆自行车回校。袁佩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东拉西扯,一路说个不停,苏宗民骑车带人,一路紧闭嘴巴,不吭不声。
袁佩琦察觉他的沉默,问了一句:“怎么又变成木头了?”
他闷声道:“没有。”
“说点啥。”
袁佩琦要苏宗民说话,苏宗民便找话说。他觉得有些奇怪:袁佩琦的父母、弟弟都戴眼镜,怎么袁佩琦不戴?
“下车,下车。”袁佩琦喊。
苏宗民不知道她忽然怎么了,赶紧刹车。袁佩琦从后座上跳下,绕到车头站在苏宗民面前,让他看她的眼睛,仔细瞧。苏宗民看了一眼,把眼睛转开,摇头。她让苏宗民再看,苏宗民笑,说袁佩琦两个大眼睛像两个照妖镜,真是不敢再看。
“我戴隐形眼镜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