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防范,并警惕着不要让自己及家人卷入。但我们也将因为不能成为变异者而被进化的大潮抛弃吗?我们将成为被边缘化的少数人吗?
一个没有母亲的时代正在来临。
【五、妻子和她的母亲】
我没有告诉妻子,我在单位里做额外的工作。那是一种对社会有益的工作。才做了不多久日子,在我眼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打上脱母者的疑问,而我自己正在滑坠入一个前途不测的深渊,内心被一种疯狂的感觉攫住。
每次在陪同妻子回娘家的路上,我都会久久地凝视她的净瓶般背影,从那日益变得不再轻飏的体形上,我竟然也思虑着,妻子会不会是一位脱母者呢?因为害怕被抓去坐牢,即便对亲人,也需要隐瞒心灵真实的一面,这应该是常情吧。但我实在没有勇气针对家人施用脱母探测机。
根据抽样调查统计,脱母者的男女构成比例为四比一,其年龄在六岁至五十五岁之间。妻子三十六岁,正处在危险期。
终于来到了她的家中。每个月都有这样的一次聚会,以维持家庭的氛围。孩子见了外婆,亲热地扑过去,又挠又笑;我则一言不发,只正襟危坐;妻子昆虫般略显局促,心事重重。我想起了第一次来她家的情形。当时,满脑子是"岳母见了女婿分外疼"之类的念头。她的母亲待我的确很好,乃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我的肩背疼痛时,她便像是自家屋里失了火,急不可待地给我做按摩,手法很内行,直弄得我全身像小虫子爬过一样红肿却舒坦。而我的母亲,那位农妇,则从来没有与我发生过这样的肌肤接触。
那么,当岳母那青筋暴跳的竹竿般小手,熟练而仔细地碰触到岳父身体的敏感部位时,又将是如何的情形呢?我十分被动地享受着老女人的按摩时,便不由得这样胡思乱想起来,心中生出对岳父的歉疚和妒意。我意识到我思维的不正常,便在表情上拼命掩饰着。
此时,在饭桌上,岳母就坐在我的身边,在我耳畔燕语莺声地唠叨不停,温柔而小心地执住我的手腕,倒不怎么与她的老伴说话了。后者只装看不见。妻子与我隔开了两个位置坐着,还是那样的似笑非笑,偶尔朝我瞧瞧,目光中似有一种青杏般的淡淡怜悯。我想着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从根本不认识,变得谙熟对方体内体外的每一个细节,颅内便有电光闪击了一下,心头一酸,突然对妻子深感同情,便笨重地站起身来,往她碗里挟去一块红烧肉,却在半途被孩子砰地一筷子截住了。小家伙恶狠狠地盯住我。我和妻子浑身一哆嗦。满桌的大人都怔住了。
妻子与岳母走在一起的时候,常会让人产生错觉。妻子胖,岳母瘦,看上去,犹如姐妹花。不,大多数时候,我会这样认为:岳母是妻子的女儿,或者,岳母是我的妻子。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情况吧。
这也便是我面对家人,难以启齿自己正在从事脱母者监控的原因吧。继对妻子有了陌生感之后,我也开始对自己感到陌生,而且有一些恐惧。我只能诅咒脱母者团体,也忧虑于他们的影响无处不在。由于脱母运动传染病一样蔓延,各种人际关系都变得微妙了。还好,我庆幸我的父母远在乡下,无形中,这缓解了社会给予我的压力。
【六、一些相关的解释和说明】
派出所所长在给我们上课时说,事实上,与施教者母亲划清界限一类的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但都不如脱母运动来得这般猛烈。对于这场运动的形成,在理论上,有先天说和后天说。先天说认为是基因突变,造成的一种精神异常现象。而后天说则认为是广泛的社会文化原因。
"总体来讲,这是一个母亲惯于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儿女身上的时代。由于母亲主导下的娇生惯养,这一代中国人基本上是失去了竞争力的一代,生活和工作能力都很差。童年时期的溺爱,酿成了所谓的苦酒。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父母间的大量不和与离异,也培植了无处不在的怨憎。再就是沉重的学习负担等等。在中小学里,人们从小就生活在女孩子当班干部的不正常环境中。这种幼时记忆在心灵上投下了有关母亲形象的巨大暗斑。"这样一种鞭辟入里的解释,的确是专业行为。后来才知道,派出所所长是半路出家做的公安,他以前是北京大学生物学院的学生。他告诉我们:以前,曾发生过因为不堪忍受,而用榔头击杀母亲的事件。当然,人们如今采取的行动,不再是杀死母亲,而是最为简约的脱母。现代人已不屑于弑母。从脱母者的的角度理解这也是文明的进步吧?脱母使得大多数母亲在强烈的罪感之中度过余生。特别是,当孩子因为参与脱母运动而被判刑后,失去孩子的母亲也相当于被判刑了。她会在咀嚼孤寂之时,逐渐对孩子们奉持的理论深信不疑,为自己的不洁和过失而自责。因此而自杀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