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骇人的一种不正常,可是却又实在不能指责他们甚么。
我见过不少失去孩子的家庭,可是像这样的情形,我却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们两人不断地在讲着,讲来讲去,几乎每一句话中,都提及“家健”这个名字,我和陈长青在旁,不知如何插口,只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听他们讲他们的孩子,十七年前已经去世了的孩子。
足足过了十分钟之久,陈长青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声道:“敌先生,卫先生不相信那广告,是有人为敌家健刊登的。”
敌文同夫妇,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停止了谈话,向我们望来,敌太太甚至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一谈起我们的孩子来就没有完,连贵客都忘了招呼,真不好意思,卫先生莫见笑。”我怎会“见笑”?我骇然还来不及,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甚么恐怖诡异的成分,可是给人心头的震撼,却无与伦比。
敌文同道:“来,来,请到我的书房来,我有事要请教卫先生。”我们一起离开了大厅,进入了一间书房之中,出乎意料之外,书房中的书籍极多,古色古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雕刻家的书房。
陈长青道:“敌先生是古玉专家,对各种各样的玉器,有着极丰富的知识,世界上好几个大博物馆,都聘请他当顾问。”
我看到在书桌上,有不少古玉件放着,还有不少有关玉器的书籍,我道:“古玉鉴定是一门极深的学问,敌先生一生与玉为伍,真不简单。”
敌文同客气了几句:“玉的学问真是大,人类,尤其是中国人,早就和玉建有十分奇怪的感情,我坚持用玉来雕刻家健的像,就是想把自己对家健的感情,和人对玉的感情结合起来。”
我没有敢搭口,因为不论甚么话题,他都可以带出家健的名字来,若是再一搭腔,只怕他滔滔不绝起来,不知如何收科。
敌文同请我们坐下,敌太太端着茶和点心,带着抱歉的笑容:“没有甚么好东西招待卫先生,只有家健喜欢吃的一些点心。”
我有点坐立不安,已经死了十七年的敌家健,看来还真像是生活在这屋子中。
敌文同叹了一声,总算话题转到了正题上,可是一样,还是离不了家健,他道:”卫先生,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们在甚么样情形之下生活。”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劝他几句,但是却又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敌文同和他的妻子,长时期以来,在痛苦哀伤之中生活,又岂是我三言两语,能把他们的痛苦减轻的?如果我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伤心了。”他一定会反问:为甚么要死,为甚么那么多人活着,偏偏家健死了,他死得那么年轻,为甚么…
所以我根本不说甚么,只等他说下去。敌文同缓缓地道:“家健虽然离开我们已经有十七年,可是我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他,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忽然看到报上出现了一个广告,有人在找家健,加以注意,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是我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敌先生,家健是一个极普通的男孩子名字。”
敌文同倒不反对我的说法:“是,家健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既然和我们的孩子同名,我们也就注意,开始时,我和妻子只不过说:啊,这个人和我们的孩子同名,他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累得一个女孩子要登报找他。我们的家健如果在,一定不会辜负女孩子的情意…诸如此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