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平安。有人,大概是赵守义之流罢,向县署告密,说良兄就藏在庄上,请县官派兵搜捕…。”良材变色,婉卿、和光也急问道:“后来呢!”秋芳接口道:“幸而县长是严主任的好友,在国民党的许多派系中,他们俩同属桂系,有意维护良兄,但又不能不敷衍一下。据说他派了个秘书带六个警察去,严厉吩咐,不许骚扰。那秘书一行人还没到村,早有人把消息告诉老太太了。秘书他们到时,庄门大开,老太太坐在大外,男女仆人两旁伺立。老太太对那秘书说:‘我家里的人都在这里,你们自己认去,看有没有良材。你们要搜么,好,我派人引路,可是,如果搜不出良材呢,我倒要向你们要人!良材犯了什么罪?你们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候,大厅外已经挤满了人,老太太嗓子响亮,这些人都起哄:‘老太太说得对!’那秘书本来奉命不准骚扰,现在见这情况,乐得早些收场,据说他陪笑道:‘老太太说没有就是没有了,兄弟这就回去交差罢!’”众人松了口气。民治道:“这是梅生兄写信来说的,梅生还在县里,帮着家严,办地方上的事,兼防赵守义他们乱咬人。”秋芳看手表道:“快五点了,我和民治为良哥、姊姊、姊夫洗尘,请到上野精舍,那里的法国大菜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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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今觉、钱良材结伴北上
他们在日本时,得八一南昌起义讯,婉卿即为今觉担心。八月中旬,医治,一个月后忽得今觉函(她从婉舅父处知婉等住址),不详言,惟云“死里逃生,但无忌不幸被杀,拟东渡相依”婉时正欲归国,复电阻之。到沪后,见今觉,始知其夫在乱后为蒋疑为共党而杀之。婉卿问今后将如何?今觉云无家可归,且心灰,将长斋奉佛,唯有心事未了,老母及严之母亲陷在彼中,须救出来…,婉以奉养二老自任,并谓:良材可任接二老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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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材接二老,可暗写,即从他接了二老(时在九江)到沪后对婉等口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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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议归,婉卿以为良材应另道易服先潜归家,俟得婉信(或派专人)谓已“无事”然后再来她家。良材首肯。但今觉忽谓,我还要找弟弟。其母急问:×儿出了事么?”今觉谓:尚无确息,我到沪后曾打了两个电报(此时带出其弟在北京何所事——乃桂系派在那里的与阎锡山的联络员)。婉卿不让走,谓可请人代替。今觉坚不肯。婉问张母,伊母说方寸已乱,拿不定主意了;张婆劝阻。良材、和光沉吟不语。婉卿忽然以手击桌道:我有了个主意了,大家斟酌。今觉大喜,抱婉吻其颊道:我料定姐姐必有办法,快说。婉卿指良材道:他以前常跑北京,熟人多,且常住在我家在京的分号,此时北京对旅馆往来客人必然查得严,住分号可省麻烦。…婉卿未说完,和光已赞赏,良材微笑。今觉却说:如此甚好,但我要同去。众人皆惊讶。今觉从容曰:无忌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在京,我去,可先找他们了解弟是在牢房或潜入地下或已离京他往,离京又往何处。二则,婉卿插口道:如此,你写几封信交给良哥就好了,何必亲去。今觉答:不然,当今之世,蒋阎特务惯以伪信赚人,我若不亲去,那几个人如何肯见了一封信就吐露真情。而况他们和良哥素无一面。婉卿说:如果那几个也变了,你这不是送上门去?今觉道:不然,良哥同去,如我落网,良哥就能设法营救。婉卿询二老如何?母曰:我方寸已乱,请亲母拿主意吧。婆曰:我说行。那几个人不见觉儿,但凭一纸信,恐怕十之八九不肯说心里话。如果那几个人变了,觉儿出了事,良少爷常走北路,交游必广,良少爷的身份,他的熟人一定也是有地位的,想着良少爷的手腕,一定…今觉接口道:一定能救我脱险。说着走到婆婆身边,把头偎在她肩上,笑着说:我料定妈妈能当机立断,真是好妈妈呀!就这样办罢。
于是婉卿夫妇与良材、今觉至外间办公房,请×经理进来。和光将良材和表妹(今觉)要到北京探亲人,乘船往,要外国公司的大船,头等舱两间,至天津,等等一一交待。此段或暗写,即:翌日,和光谓船票已定购,五天后的,又拿出他给北京分号经理的亲笔信,并谓:你们上船后我还要发电,要他们到天津迎接,好在他们都认识良材。又拿出现钞一千,支票一张二千,与今觉,说是在京使用。今觉转交给良材,又说何用这许多。婉卿说:万一人在牢里,得花点钱才能弄出来。恐怕不够呢,可向×经理要,我们已写信关照好了。今觉抱婉:姊姊…泪下,咽不成声。婉亲今觉颊,掏出手帕为拭泪道:妹妹是巾帼丈夫,为何忽作女儿态。你我一体,不分彼此。二老亦拭泪,连声道谢。婉又叫裁缝来,为今觉制新衣。时已残秋,北地早寒,为制了小毛衣服,又为良材制洋服。
上船时,婉卿、和光、×经理送上船,箱筐四、五个。今觉谓何以这样多的箱子?婉卿曰:两箱是衣服,一为你,一为良材,三箱是一些玩意儿,备你送人。今觉颔首不语,但亲婉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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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是总统号“Liner”头等舱,洋人多,今觉、良材二室连号。×经理引一人来,谓是头等舱西崽头目,又一妇(广东籍),专伺候女客,二人皆能英语,幸而今觉、良材都能对付几句。上船(时)为晚十时,婉卿先盛宴饯行,子夜一时开船,良材、今觉各归房就寝。
次晨七时,船在大海,良材在甲板闲步,今觉亦来,穿了新制的西服(昨上船时为旗袍,良材穿西服),明眸皓齿,顾盼生光。今觉近良材并肩远眺,左近洋人皆注目此一对璧人。俄而西崽头目鞠躬用英文问早安,谓早餐时间到了,请到餐室。甲板上人们都赴餐,男女挽臂而行,今觉亦挽良臂,泰然微笑。餐后复至甲板散步,然后今觉问良材:“不到我的房间看看么?”不由分说,挽良臂至己室,进后即关门。良材不知其意,目视今觉,微露惊讶意。今觉笑着推良就座,说:“难道怕我吃了你么?”于是先话家常。今觉自述:上海人,父为北京某大学教授,左倾,为军阀注意,携女(即今觉,时年十七)南下,在香港半年。一九二四年到广州,为国民党左派,时今觉十八岁,进岭南大学,也入国民党。二六年父奉命赴港,将到北方有活动任务,在港被暗杀。二七年春女结婚(时年廿一岁),夫为广西人。北伐,与夫随军,旋夫被委南昌行营少将参谋(实为桂系派驻行营之联络官,能直通蒋、陈等),后又随军入浙,师政治部主任,随×团攻×县。
(余如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