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屋里,主顾、商人、代理人、办事员、找工作的工人、成百上千件事务都在等着他处理,乱哄哄的,急不可待。然而,他却从一个侧门走了出去,慢慢悠悠地到城里去了。
他看不见任何人,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十分折磨人的烦恼和无法满足的心灵空虚。
整座城市充满了阳光和喧嚣不已的疯狂的运动。成百上千家工厂,象加固碉堡一样,正在呼啸、在工作。从一切街道、从一切房屋、从条条胡同、甚至从田野里,他都听到了劳动的深沉声响、机器的轰鸣、拼死拼活斗争的竭尽全力的喘息和胜利者得意忘形的笑闹声。
这一切都使他厌烦透顶!
在大街上,他遇见了男爵,那男爵半坐半卧地乘着马车,洋洋自得,威风凛凛招摇过市,臭摆阔气,象一头养肥了的红皮肥猪一样;他对他轻蔑地瞪了几眼。
“哼,牲口,一座有几个头衔的公馆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为什么我就不能照此办理,这么摆阔气享受呢?他们倒是挺幸福的!”他想。
可惜,他作不到象百万富翁们那样地享清福。
然而,究竟什么才能使他开心呢?
女人?哼,他爱过好几个女人,自己也得到过她们的爱;
可是他已经腻了!
玩乐!什么玩乐?有什么值得费一番力气去争取那玩完之后又不使人感到无聊得更加不可忍受的玩乐呢?
酒!两年以来,由于工作过度,他只吃生菜,差不多光靠喝牛奶活着。
他不喜欢豪华的生活,不愿意到处眩耀自己,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再赚他几百万!有什么用?赚到了手的钱还花不完呢。有什么用?
他已经成了金钱的奴隶,还嫌不够吗?为了追求利润,他已经耗费了精力、生命,还嫌不够吗?这些黄金的镣铐他越戴越沉,还嫌不够吗?
“倒是梅什科夫斯基说的话有道理!”他想起了这个人对过度的劳累在庸俗的金钱的咒骂,感慨了片刻。
他越想自己的处境,越想日后面临的那些又无聊、又痛苦的漫长、漫长的岁月,就越觉得意气消沉。
他走了很久,最后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海伦娜公园。
他在还很松软的林荫路上信步走着,好奇地望着小草,以及在和煦阳光照耀下微风中摆动的浅绿色纤叶。
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一片寂静,只有乌鸦在跳跃,麻雀在啾啁。
他虽然感到慵倦,却仍在顽强地走着,几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以前和露茜会面的地方。
“露茜…艾玛!…”他喃喃低语,触景生情地环顾着公园,空荡荡的空园。这时他极感悲哀地想到,他现在没有什么人可以等了,谁也不会来;他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不久以前的事,却显得这么久远!”
是啊,以前,他生活过,恋爱过,动过感情。
可是现在呢?…
现在,取代他全部青春及青春的全部活力的是他的几百万块钱和——无聊——无聊。
他咧了一下嘴,轻蔑地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心境庸俗,继续往下走去。
他游完了公园后,回家时在大门旁边遇到一队小姑娘走来,在她们后面有两位小姐。于是他躲到一旁,望了她们一眼。
“安卡!”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后,他不假思索地就摘下帽子。
是的,这是安卡。
安卡立即快步向他跑来,伸出了一只手。
“很久没见您了,很久啦!”她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