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天天冒着折断脖子的危险的时候,她会主持一个沙龙,请来客人,为海莉娜挑一个对象,也许为她自己找一个意大利的波伏尔斯基呢?她们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个个都是迷人的妖精!
不,不!他内心里在嚷叫。我决不让自己中了圈套。明天,我要逃走。我要把一切——埃米莉亚、沃尔斯基、阿尔罕伯拉剧场、魔术、玛格达全都撇下。我做魔术师做够啦!我在绳索上走的次数太多啦!他突然想到他计划演出的新把戏——在绳索上翻斤斗。他们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他呢,眼看就要四十岁了,却要在绳索上翻斤斗啊。万一摔下来,摔个稀巴烂,那会怎么样呢?他们会把他抬到门口去,求人行行好事,可是那些钦佩他的人没有一个会在他的帽子里扔一个子儿。
他把手从埃米莉亚的手心里抽回来。她又在找他的手,但是在黑暗里他从她面前转过身去;他对自己的反抗感到惊奇。对他来说,这些思想不是新的。甚至他在遇见埃米莉亚以前,他就同这些问题搏斗了。他贪恋女色,然而恨女人,就像一个酒鬼恨酒那样。他在计划新把戏的时候被恐惧折磨着,只怕荒疏了那些老节目,万一失手,就会死于非命。哪怕是没有埃米莉亚,他的负担也已经大重了。他养活玛格达、埃尔兹贝泰和博莱克一家。他付华沙公寓的房租。他一连几个月在各省里流狼,宿在简陋的小客店里,在冰凉的消防站演出,在危险的路上奔波。他吃了这些苦头,得到的是什么呢?最低微的庄稼人心境也比他平静,用不着这么担心害怕。埃丝特时常咕哝,他只是为魔鬼干活罢了。
说也奇怪,这出闹剧倒促使他深思起来。他还要像这样飘荡多久?他还要再承担多少负担?他还要再冒多少风险和遭受多少灾难?他厌恶那些演员、观众、埃米莉亚和他自己。那些显赫的绅士淑女从来不认识他,雅夏;他呢,也从来不认识他们。他们把宗教和唯物主义、婚姻和私通、基督教的爱和世俗的恨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但是他,雅夏,始终是个灵魂受尽折磨的人。他的七情六欲像鞭子似的抽打着他。他从来没有摆脱过悔恨、羞耻和对死亡的恐惧。他度过痛苦的夜晚,计算自己的年纪。他还有多少年轻的岁月呢?要命的是,老年已经在他身旁徘徊了,还有什么比一个上了年纪的魔术师更不中用的呢?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会突然想到早已忘掉的《圣经》中的片断、祈祷词、他祖母的聪明的格言、他父亲的严肃的训诫。一支赎罪的曲子会在他心里响起来:人还有什么可以盼望当死神熄灭了他的火光?
忏悔的念头萦绕着他。说到头来,上帝也许是有的吧?也许《圣经》上说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吧?世界是自己形成的,或者只是从一团雾演变出来的,这些说法听上去叫人没法相信嘛。也许真的有最后审判日和明辨善恶的天平秤吧?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每分钟都是宝贵的。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已经为自己安排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地狱。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呢,在另一个世界上!
但是他现在有什么具体的解决办法可以采用呢?留起胡子和鬓脚来吗?披上祈祷巾,戴上祈祷盒,一天祈祷三次吗?哪里写着全部真理可以在犹太教的经典里找到呢?也许答案在基督徒手里、伊斯兰教徒手里,或者在其他宗教徒手里呢?他们也有他们的圣书、他们的预言、各种关于奇迹和启示的传说。他感到两种力量,善和恶,在内心里斗争。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做起白日梦来:飞翔的工具啦、新的爱情啦、新的历险啦、旅行啦、宝藏啦、新发现啦、娇妻美妾啦。
第三幕一结束,幕拉上了。喝彩的声音简直响得要震聋耳朵。人们开始喊叫:“好啊!好啊!”有人送了两束花到舞台上去。演员们拍手,鞠躬,微笑,盯着有钱人坐的包厢看。这可能是创造的目的吗?雅夏问他自己。这是上帝的旨意吗?也许还是自杀的好。
“怎么啦?”埃米莉亚问“您今天好像情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