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就是因为想起了上面讲的这件事才打碎盘子的。赫尔曼走过去帮她捡碎片,但是她不让他动手。他会——但愿不出这样的事——割破手指的。她用条帚把碎片扫入畚箕,然后给他端来了咖啡。他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凡是她碰过的东西就变得神圣了。他喝着咖啡,吃了一片她特意为他做的蛋糕(医生对她的饮食规定很严)。他陷于习惯而熟悉的沉思中,因此,他们没有再说话。
赫尔曼不必到他的办公室去。玛莎中午下班,他到自助餐厅去跟她见面。今年夏天她将第一次休假,有一个星期时间。她渴望和赫尔曼一起出去一次,但是上哪儿呢?赫尔曼沿着特赖蒙特大道朝自助餐厅走去。他走过各种卖花哨的小商品、妇女服装和文具的商店。跟齐甫凯夫一样,男女售货员们坐着等顾客上门。联锁商店使许多小店铺破产。这里那里的店门上写着“出租”字样的招牌。总有人准备再碰碰运气。
赫尔曼通过旋转门走进自助餐厅,看到了玛莎。她,迈耶。布洛克和希弗拉。普厄的女儿,站在那儿,接过帐单,点着钱,卖着口香糖和烟卷。她一看到他,就冲他微笑。根据自助餐厅那只钟,玛莎还得工作二十分钟,于是赫尔曼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他喜欢靠墙的或是墙犄角的桌子,因为这样别人就不能从后面接近他。尽管他刚刚吃了许多东西,他还是走到柜台前买了一杯咖啡和一客大米布丁。他似乎是不可能增加体重的。他体内好像有一团火,消灭了一切。他从远处注视着玛莎。尽管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可是餐厅里还点着电灯。隔壁几张桌子旁,男人们公开地看着意第绪语报纸。他01不必瞒着任何人。对赫尔曼来说,这总像是个奇迹。“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呢?”他问自己。
有一位顾客正在看一份共产党的报纸。他可能对美国感到不满,希望来一次革命,希望群众涌向街头,砸碎赫尔曼刚才走过的那些商店的窗子,把售货员拉走,送往监狱或强劳集中营。
赫尔曼默默地坐着,一心想着自己复杂的处境。他已经在布朗克斯住了三天,他给雅德维珈打过电话,告诉她他不得不从费城去巴尔的摩,答应今天傍晚回家。但是他没有把握,玛莎是否会同意他走;他们说好一起去看电影。她使用种种办法使他跟她呆在一起,尽量把事情弄得困难。她对雅德维珈的仇恨简直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如果赫尔曼的衣服上有一点污迹,或者外套上掉了一颗钮扣,玛莎就会骂雅德维珈不关心他,说她和他一起生活只是因为他在养活她。叔本华哲学的理论认为聪明才智不过是盲目意志的奴仆,玛莎是赫尔曼知道的这种理论最好的论据。
玛莎结束了她在出纳机前的工作,把现金和帐单交给来接她班的出纳员,随后端着一盘午饭朝赫尔曼的桌子走来。上一天晚上她睡得很少,早晨醒得很早,不过她看起来毫无倦容。她像平常一样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她已经喝过好几杯咖啡。她爱吃辣味的食物——泡菜、荷萝泡菜、芥末;不管吃什么,她都爱撒上盐和胡椒,她喝不加糖的浓咖啡。她呷一口咖啡,猛吸一口香烟。她的饭菜吃剩下四分之三。
“暧,我妈怎么样?”她问。
“挺好。”
“挺好?我明天得带她去看病。”
“你什么时候休假?”
“我还拿不准。走,到外面去!你答应跟我一块儿去动物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