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姊姊霍地站了起来。她们弯下去吻妈妈的手，她却漠然一笑，掉跟女教师用法文说些什么话。她的脸是过一番保养功夫的，但鼻儿尖尖，有些憔悴。这时她向玻璃门走去。三个跟在她后面，姑娘们照年龄大小先后走着，后面是女教师，最后才是那个男孩。在他正要跨门槛之前，不知怎的回一望。这时休息室里已空无一人，他那双独特的、蒙蒙胧胧的灰眸正好与阿申赫的视线相遇。阿申赫端坐着，膝上摊着一张报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群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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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所看到的没有丝毫异常的地方。他们在母亲未到之前不去坐席，他们等着她，彬彬有礼地向她致意，餐厅时遵守礼仪，规矩十足。只是这一切都是那么富于表情，充分现优秀的教养、责任和自尊心，使阿申赫不禁受动。他又滞留片刻，然后走餐厅。当他发觉指定他用膳的那张桌离波兰一家人很远时，他不免到一阵遗憾。他很累，但情绪十分激动，在这段长而沉闷的就餐时间内，他用一些象的、甚至是超然的主题来排遣自己。他对自然法则与个人之间所必然存在的关系沉思默想——人世间的莫非就是由此产生的，他考察了形式和艺术方面的普遍问题，最后觉得他的思考和发现只不过象睡梦中某些令人快的启示，一待脑清醒过来，就显得淡而无味，不着边际。饭后他在散发着黄昏清香气息的园里休息，一会儿坐着烟，一会儿又来回漫步，后来及时上床，夜里睡得很熟，没有醒过，但却梦魂颠倒——

一位侍者来在周围跑了一圈，用英语通知说晚饭已准备好了。这群人渐渐散开，经过玻璃门一直走餐厅。迟到的人也纷纷从前厅或电梯上过来。里面，人们已开始用餐，但这些年青的波兰人仍在柳条桌旁呆着。阿申赫安闲地坐在低陷的安乐椅里，举目欣赏他前的，和他们一起等着。

占优势。在阿申赫旁，有人在讲波兰话。

家教师是一个面红的年青矮胖女人，她终于作站起来的姿态。她扬起眉拿椅一把推向后面，向走休息室来的一个大妇人俯致意。这位妇人穿一件银灰的衣服，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冷若冰霜，端庄稳重，她略施香粉的发发型和衣服式样却别一淳朴的风格，凡是把虔诚看作是一贵品德的那些圈里，人们是往往崇尚这风格的。她可能是某一位德国级官员的夫人，她的豪华气派只是从一饰中显现来，它们几乎都是无价之宝——一副耳环，一副长长的三式项链，上面饰着樱桃般大小的、隐隐闪光的珍珠。

在一张柳条桌周围，聚集着一群少年男女，他们由一位家女教师或伴娘照着，三个是少女，年龄看来不过十五到十六岁光景，还有一个发长长的男孩，大约十四岁。这个男孩长得非常俊，阿申赫看得呆住了。他脸苍白，神态幽娴，一的鬃发，鼻秀，而且有一张迷人的嘴。他象天使般的纯净可，令人想起希腊艺术极盛时代的雕塑品。他秀的外貌有一无与比的魅力，阿申赫觉得无论在自然界或造型艺术中，他从未见过这样雕细琢的可喜的艺术作品。更使他惊异的，则是他姊姊的教养方式跟他的形成极其鲜明的对照，这从她们的衣着和举止上表现来。这三个姑娘中最大的一个看去已经成人，她们的装束都很朴素严肃，失去了少女应有的风度。三人穿的都是修院式半长的朴实的蓝灰衣服，象是随随便便剪裁来的，很不合；翻转的白衣领，算是她们上唯一耀的地方。这装束把材上的优线条都给压抑下去了。她们发平梳着，贴在脑袋上，这就使脸儿显得象修女一样，奄奄无生气。当然，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在指挥；不过她这对三位姑娘学究式的严格要求，却一也不想加在那个男孩上。他显然是生惯养的。家里人从来不敢拿剪去剪他漂亮的发，他的发在额角上一络络卷曲着，一直垂到耳际和脖边。他穿着一件英国的海员上衣，打裥的袖在下端稍稍些；他的手还象孩一般的小，袖正好遮住了他纤弱的腕。衣服上的丝带、网和刺绣，使这个小的躯看去带几分阔气和骄纵。他坐着，半边影面向着观察他的阿申赫，一只穿黑漆鞋的脚搁在另一只前面，时靠在藤椅的扶手上，腮帮儿偎在一只合拢的手里；他神态悠闲，完全不象他几位妇人气的姊姊那样，看去老是那么古板、拘谨。他弱多病吧？因为在一金密鬈发的衬托下，他脸上的肤白得象雕琢成的象牙一般。或者他只是一个大人们不正常的偏下坏了的孩？阿申赫认为后面这想法似乎对些。几乎每个艺术家天生有一任而邪恶的倾向，那就是承认“”所引起的非正义，并对这贵族式的偏袒心理加以同情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