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劳改营的杂役和苦力之间的区别（虽然不必说得比实际存在过的差别更鲜明）总应划分来才行，好在劳改营题目刚一产生，这个区分就来了。但是拉克申那篇经过审查的文章关于劳改营的劳动有一些过的措词（好像颂扬了这以人代机并把我们从猴变成人的劳动），结果这篇大正确的文章，以及我那篇小说的分内容，竟招致了前杂役及其从未坐过牢的知识分友人们的愤怒反响：怎么，你们歌颂隶劳动（《伊万-杰尼索维奇》中砌墙的场面）？！怎么“要汗满面地去挣来自己的面包”？这不等于说，古拉格长官要你什么就去什么吗？我们引以自豪的，恰恰是避开了劳动，没有去靠它来苟延残。

《共产党宣言》上是怎么写的？——“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说得相当像！）“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但总还是钱招雇的！总还是让他们自己的本行！如果是派去一般劳动又该怎么说？派去伐木又该怎么说？而且是“不钱”的！而且是不饭的！…诚然、把医生撤下来去一般劳动是不常有的事，因为他们也要给长官的家底看病。至于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那只能在一般劳动里把他们报销掉，这些人当杂役什么也不了。

在似乎可以发发议论的那短短的几个月，突然冒来了一个关于杂役问题的讨论，对劳改营杂役地位的德问题现了某一般的提法。但是在我国任何一情报都不许说得透彻，任何一讨论都有许真正接到对象的各个倾面。所有这一切注定一开始就遭到压制，不让一丝光辉落到真理的赤上。所有这一切都逐渐积成一个无定形的年日久的大堆，几十年不死不活地报在那里，直到人们对这一堆垃圾中的废铜烂铁丧失了任何兴趣，再也找不到清理它们的途径为止。关于杂役的讨论刚一开始就刹车了，它从杂志文章退了私人书信。

还有一批人，他们不单纯是“五十八条”莫斯科在他的监狱档案上还打了一个单独的诅咒的烙印：“此人只可使用于一般劳动！”一九三八年许多科雷人都盖了这样的烙印。对于这批人来说，连混上个洗衣妇或者毡靴烘烤工的差事都是不可企及的幻想。

这里遇到的主要德问题之一就是关于杂役的问题。

和在战斗中一样，在劳改营里也没有详细讨论的时间：杂役的职业到了手边，你就自然会把它抓住。

但是几年、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活下来，我们的同伴们死去了。我们开始向大吃一惊的自由人和摸不关心的下一代一地揭示我们在那边经历的几乎没有任何人的世界，——而我们必须以人类的良心为准则对它评价。

作业班长在劳改营中的地位很特别。照劳改营的规定，他们不算杂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称为苦力。因此本章的议论也适用于他们。

照我看，一个知识分以此自豪是不面的：你瞧，他没有降低份去从事隶的力劳动，因为他有办法搞到了坐办公室的工作。上一世纪的俄国知识分在这境遇，除非他能同时信他们的小兄弟也施了隶劳动.是不会以此夸的。伊万-杰尼索维奇面前可没有办公室工作的这条路！我们该怎样对待小兄弟？是不是可以容许小兄弟靠隶劳动去苟延残？（为什么不行？在集农庄里我们不是早就容许他这样了吗！是我们亲自把他安排到那里去的！）既然这可以容许，是不是也可以容许他在这劳动中找到一乐趣，哪怕偶然一会儿零个把钟，歇工之前，砖砌得顺手的时候，行吗？我们在劳改营里握着笔杆在纸上划拉的时候，用鸭嘴笔在绘图纸上勾一黑线条的时候，不是也得到一些愉快的觉吗？如果伊万-杰尼索维奇B白夜夜只是咒骂自己的劳动，他这十年怎么活得下来呢？他早就该在一上吊死了。

现在我回答这些反驳意见的时候，心里只可惜，这些话人们一时读不到。

“五十八条”就以一般诚实的人和能办事的人来说，在自由人当中也找不像“五十八条”这样好的。结果东家们变成了唯一科学理论的隐蔽的反对派，他们暗地里把“五十八条”安在杂役的位置上（不过最的差事总是留给普通犯。长官们跟这些人容易谈到一块。而且人大诚实了也碍事）。安尽安，可是每当有关指令重申一次（而指令是经常重申的），每当调查团下来以前（而他们是经常下来的），长官们即不犹豫也不心疼，白的大手一挥，就把属于第五十八条的杂役通通轰到一般劳动上去。了数月工夫惨淡经营起来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好光景一日之间就灰飞烟灭了。被轰下台本还不算要命，最叫当杂役的政治犯提心吊胆、不得安生的是没完没了的有关末日来临的小消息。这些传闻毒化着杂役们的整个生活。只有普通犯能安安稳稳地享受杂役的地位。（不过，调查团一走，生产工作慢慢地垮下来，工程师们又被悄悄地挽回杂役的岗位上，直到下次调查团来再轰下去。）

在为那个劳改营中篇小说“选择主人翁的时候，我选定了一个苦工的，我不可能选中其他任何人，因为只有苦工的人才看得清劳改营里真正的相互关系（正如只有步兵这个砝码才称得战争的全重量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写回忆录的总不是他）。小说选择了这样一个主人翁，又有一些刺耳的话，使得某些前杂役大为恼火，认为受了侮辱——而我已经说过，活下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杂役。这时候来了一本季亚科夫写的“一个杂役的札记”（《经历札记》）。它自鸣得意地肯定他们在自找门路方面的足智多谋和不惜任何代价求得活命的方法之巧妙。（这样的书本应当在我那本书之前现的。）

遇到这样几乎难以置信的经历又该怎么才好呢：帕维尔-丘尔佩涅夫在伐木场上一连了七年（而且还是在惩戒劳改里）。如果在伐木中看不到一意义和兴趣，怎么能生活和劳动这么多年？他能下来的原因是：对自己手下为数不多的长期固定工人很关心的独劳长（也得有这么一个奇特的长），第一，给他们喝的菜汤是“饱”的；第二，只允许创产的工人夜间帮厨。这是一奖励形式！了一整天代木工作以后，丘尔佩涅夫就去厨房刷锅，往大锅里倒，生炉，削土豆——直到半夜两，然后他饱吃上一顿，连外也不脱，倒睡上三个钟。有一次，也是作为奖励，他了一个月的切面包工作。还有一次用自己砍伤自己的办法（没有人怀疑他这个纪录创造者）歇了一个月的工。就这些！（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原因。）有个开过赌窟的女贼在他们生产小组里当夫，她同时跟两个杂役姘居，-一个是木材验收员，-一个是仓库主任。由于这个原因，他们小组的产量总是超额。更主要的是他们的拉撬盖尔奇克能足吃燕麦，所以拉木材的劲大——要知能吃到多少燕麦也要据…小组完成的产量！（“可怜的人们！”这句话实在说腻了，至少这里我可以说一句“可怜的们！”了吧！）但不怎么讲——在伐木场连续七年，这几乎是神话。如果不积极想办法、找窍门，如果不在工作本中找乐趣，这七年怎么得下来？丘尔佩涅夫说，只要给吃的，劳动下去不成问题。俄国人的天如此…他掌握了“连续放倒”方法：第一原条放倒时要有支撑，不让它弯垂，容易横截。后来的原条全是叉地一撂在一上，使得枝杈全能集中在一两堆篝火里，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