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他是有些可怜,但是,谁可怜过我们呢?或者将来有谁会可怜我们呢?
这就是我和日丹诺克一瞬间所想到的。我只轻轻地问了一声:“嗯?”日丹诺克小声回答说:“玛赫玛杰拉。”
我使船慢慢靠过去。已经开始把他们的船逼近河岸了,岸上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我加紧靠过去,尽量不使船走进前面的河曲处,说不定那里就是树林的尽头了。我忽然改用首长的语气命令说:
“你听着!我们是内务部的行动小组。你把船靠岸吧,检查一下你的证件!”
划船的人把桨扔下了:不知他是害怕还是因为遇到的不是强盗而是内务部行动小组而高兴。
“请吧,就在船上检查也行啊!”“告诉你靠岸,你就靠岸!快点!”
我们都靠岸了,两只船紧挨着。我们跳上岸,他却好不容易才爬过那些包袱。原来他是跛脚。他妻子醒了,睡意惺松地问道:“还远吗?”小伙子把公民证递给我。
“你的服役证呢?”
“我是残废。因伤致残,免役了。这是证明…”
我看到他的船首有金属的闪光,那是一把斧头。示意科利亚把它拿掉。科利亚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斧头。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她感到不对头了。我厉声说:
“你喊什么?!别叫!我们是在搜查逃犯。斧头也是凶器嘛!”女人安静下来。我命令科利亚:
“中尉,你到哨所去看看,沃罗比约夫大尉应该在那儿。”
(姓名、职称都是随口说出的,这是因为我们的朋友沃罗比约夫大尉也是个逃跑过的人,他现在还蹲在埃克巴斯图兹的加强管制棚里。)
科利亚明白了:到上面看看有没有人,可不可以行动。他跑上山坡去。我继续讯问、查看。我仔细看他的公民证和证明,被检查人讨好地不住地划着火柴给我照亮。年龄很合适,这个残废人还不到四十岁。他当过浮标工,现在卖掉自己的房子和奶牛(所有的钱当然都带在身边),想到外地去寻求幸福生活。他觉得只是白天走太慢了,所以晚上也在赶路。
这是一个绝好的、难得的机会,因为并没有人追捕他们。但是,我们想干什么?要他们的命?不,我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侦查员和行动人员折磨和侮辱我的时候,我想过杀人,但对普通的劳苦人民,我下不了手。拿走他们的钱吗?只要拿一点点。嗯,多少算“一点点”?只够买两张去莫斯科的火车票加上吃饭的钱就行了。另外还要一点破旧东西。这不会使他们破产。不拿走他们的证件和船,同他们商量好,不许他们去报告,行吗?很难相信他们。况且,我们自己没有证件怎么行?
可是,如果拿走他们的证件,那他们就别无办法,只有去报告。为了不让他去报告,就得委屈他们,把他们绑在这里。要绑得能使我们有两三天的充裕时间才行。
这么说来,不是很简单吗?
这时科利亚察看回来了,暗示我上面一切正常。他等着我发出“玛赫玛杰拉!”的命令。怎么办?
奴役的埃克巴斯图兹营的图景又浮现在我眼前。我原意回到那里去吗?…难道我们就没有权利…?
这时,突然,有一个什么东西非常轻柔地抚摩了我的腿一下。我看见一个小小的白东西。我俯身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白猫,从船舱里跳出来的。它把尾巴像旗杆一样竖着,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用身体蹭我的腿。
它并不了解我此刻的想法。
由于这小白猫的轻轻触动,我仿佛感到自己的意志有些动摇了。从钻出铁丝网下的小洞以来二十昼夜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一根弦,似乎一下子断了。我感觉到,现在无论科利亚说什么,我都不仅不会夺取这两人的生命,而且不会夺取他们的一点血汗钱。
我保持着严肃的声调说:
“好,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们马上就会查清楚的!”
我和科利亚登上山坡,我手里拿着他们的证件。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科利亚。
科利亚不作声。他不同意,但是不吭声。
世界就是这样安排的:那些家伙能够随意剥夺任何人的自由,他们并不存在良心问题。而如果我们想把天赋予自己的自由取回来,他们就要求我们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要求我们所遇到的一切人付出生命。
那些家伙什么都能作得出,我们则不能。这就是他们之所以强于我们的原因。我和科利亚没有商量出一致意见就走下山坡了。跛脚男人站在靠岸的船旁。
“你妻子呢?”
“她害怕,跑到树林里去了。”
“这是你们的证件,拿去吧!你们可以赶路了。”
男人道了谢,冲着树林喊道:
“玛——丽娘!回来吧!都是好人!咱们走吧2”
两只船划开了。我也尽快地往前划。跛脚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我们身后喊道:
“首长同志!我们昨天可看见两个人,简直像土匪一样。我们要知道的话,非把他们抓住不可,两个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