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最后用一块湿布为她擦着。五姑姑在背后把她抱起来,当擦臀下时,王婆觉得有小小白色的东西落到手上,会蠕行似的。
借着火盆边的火光去细看,知道那是一些小蛆虫,她知道月英的臀下是腐了,小虫在那里活跃。月英的身体将变成小虫们的洞穴!王婆问月英:“你的腿觉得有点痛没有?”
月英摇头。王婆用冷水洗她的腿骨,但她没有感觉,整个下体在那个瘫人象是外接的,是另外的一件物体。当给她一杯水喝的时候,王婆问:“牙怎么绿了?”
终于五姑姑到隔壁借一面镜子来,同时她看了镜子,悲痛沁人心魂地她大哭起来。但面孔上不见一点泪珠,仿佛是猫忽然被辗轧,她难忍的声音,没有温情的声音,开始低嘎。
她说:“我是个鬼啦!快些死了吧?活埋了我吧!”
她用手来撕头发,脊骨摇扭着,一个长久的时间她忙乱不停。现在停下了,她是那样无力,头是歪斜地横在肩上;她又那样微微地睡去。
王婆提了靴子走出这个傍山的小房。荒寂的山上有行人走在天边,她晕眩了!为着强的光线,为着瘫人的气味,为着生、老、病、死的烦恼,她的思路被一些烦恼的波所遮拦。
五姑姑当走进大门时向王婆打了个招呼。留下一段更长的路途,给那个经验过多样人生的老太婆去走吧!
王婆束紧头上的蓝布巾,加快了速度,雪在脚下也相伴而狂速地呼叫。
三天以后,月英的棺材抬着横过荒山而奔着去埋葬,葬在荒山下。
死人死了!活人计算着怎样活下去。冬天女人们预备夏季的衣裳;男人们计虑着怎样开始明年的耕种。
那天赵三进城回来,他披着两张羊皮回家,王婆问他:“哪里来的羊皮?——你买的吗?…哪来的钱呢?…”
赵三有什么事在心中似的,他什么也没言语。摇闪的经过炉灶,通红的火光立刻鲜明着,他走出去了。
夜深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王婆命令平儿去找他。平儿的脚已是难于行动,于是王婆就到二里半家去,他不在二里半家,他到打鱼村去了。赵三阔大的喉咙从李青山家的窗纸透出,王婆知道他又是喝过了酒。当她推门的时候她就说:“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去睡?”
这样立刻全屋别的男人们也把嘴角合起来。王婆感到不能意料了。青山的女人也没在家,孩子也不见。赵三说:“你来干么?回去睡吧!我就去…去…”
王婆看一看赵三的脸神,看一看周围也没有可坐的地方,她转身出来,她的心徘徊着:——青山的媳妇怎么不在家呢?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又是一个晚间。赵三穿好新制成的羊皮小袄出去。夜半才回来。披着月亮敲门。王婆知道他又是喝过了酒,但他睡的时候,王婆一点酒味也没嗅到。
那么出去做些什么呢?总是愤怒的归来。
李二婶子拖了她的孩子来了,她问:“是地租加了价吗?”
王婆说:“我还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