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翻那小册，找到一张粉纸写上去。

从心里发笑来：“杨女士有没有个洋名字？”“中国名字叫明贞，多么俗气呀！外国名字叫丽琳，还倒怪好听。”她的声音很微细，可是很清楚，也许是挨着他很近的缘故。

“喜看！艺术！”

一东屋，文博士就看来，这三间屋都是六姑娘的，因为桌椅陈设和北屋完全不同，都是新式的，而且有些香粉味。这又让他多认识了些她的分。看着那些桌椅与摆设，他也更兴了些。杨老太太屋中的那些也许可值钱，更讲究，可是他这些新式的东西，这些新式的东西使他到舒适与亲切。北间的门上挂着个小白帘，显然是她的卧室。外边的两间一通联，摆着书橱，写字台，与一沙发。他极舒适的坐在了沙发上，下一颤动，使他恍忽的想起国来，他叹了气。

情的下面，不是更好看些么。更圆满些么？对，他等着看她怎么办了。他心中平静了好多，而且设法燃起一儿火来。

这么着吧，我就写一句电影是最好的艺术吧？”“不论什么都行！”

丽琳拿匣朱鸪绿糖来，文博士选了一块，觉得好不是劲儿。在国，在恋的追求期间，是男人给女买这糖。现在，礼从外来，他反倒吃起她的糖来，未免太气。可是，她既有钱，而他什么也没有，只好就另讲了。

六姑娘的光从文博士的脸上扫过去，经过自己的肩，象机关枪似的扫了一圈；大家都急忙的低下去。仿佛为是和她们挑战，她向文博士说了句：“这里来吧！”说完，她在前引路，文博士跟在后边，一齐往外走。她的脊背与脖梗上表示：这里，除了杨老太太，谁也大不过她自己去；文博士也看这个来，所以心中很兴。

想——着国的规矩——这似乎有过火；刚见过两面就到她自己的屋中去。可是，他知事情是越快越好；他准知六姑娘是有他，而她又是这么有威风与分，好吧，虽然忙中往往有错，可是这回大概不会有什么病，既是已看清她的分与用意。

有糖在中，两个人谈的更加亲近甜了许多。文博士看明白，她敢情不是不说话，而是没找到可以谈的人。在谈话中间，文博士很用了些心思，探听丽琳的一切；她呢，倒很大方，问一句说一句，非常的直简单。自然，她也有不愿意直说的话，可是她的神并没教他看来她的掩饰。他问她的资格，她直言无隐的说她只在中毕过业。这倒不是她不愿意造，而是杨家不喜儿女们有最的教育与资格，因为有几个得到这样资格的，就一去不回，而在外边独自创立了事业，永远不再回来。杨家因此不愿意再多钱造就这叛徒。她很喜求学，无奈得不到机会。这个，文博士表示对她的惋惜，也能十分的原谅她。同时，他也看得很明白：杨家不是没钱供给弟们去到外国读书，而是怕弟们有了的学问与独立的能力，便渐次拆散了这个大家。自家的弟既不便于洋，那么最方便的是拉几个留学生作女婿。这，他由丽琳的神气上就能看得来；她是否真愿去造暂且可以不，她可是真羡慕个博士或硕士的学位。她有了一切，就缺少这么个资格。把这个看清，他觉得这真是个巧事，他有资格而没钱，她有钱而没资格；好了，他与她天然的足以相互补充，天造地设的姻缘。

“对了，等有好片的时候，我来约密司杨，这我很内行！

她一闪似的就走到他的面前，临近了，她斜着端起一个肩膀来，好似要请他吃个馒，圆圆的肩已离他的嘴不很远了。他习惯的，伸手来，她很大方的接过去握了握。屋中老一些的女人们把都睁圆了，似乎是看着一幕不大正当而很有意思的新戏。

六姑娘来到自己的屋中，似乎又恢复了故态，通都懒起来。刚要扶着椅背坐下，她仿佛一似的，奔到书橱去，拿本绿金字的小册来：“给写几个字吧！”

很想给她写两句诗，可是怎想也想不起来，只好不住的夸赞：“丽琳好！电影明星有好几个叫这个名字的！”“你也看电影吧？”

“等明儿咱们一同去看，我老不知哪个片好，哪个片坏；看完之后，常常失望。”

要立起来，到写字台那里去写，她把他拦住了：“就在这里吧！”说完，她一，就坐在了他旁边。“写什么呢？”文博士拿下自来笔，轻轻的敲着膝盖。“写几句英文的，”她的嘴几乎挨到他的耳朵“你不是国的博士吗？”

她一边往东屋走，一边说“这里清静，我自己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