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愤激地谈论着，各人提不同的意见。他们谈了许久还没有谈结果。另一个警察来了，他送了一封公函来。张惠如拆开信当众朗读。信里的话十分明显：“贵报言论过于偏激，对于国家社会安宁秩序大有妨碍，请即停止发行。…”措辞于严厉中带了客气。这样的封禁报纸倒是别开生面。《黎明周报》的生命就这样地给人割断了。

“我真…”觉慧本来要说“我真佩服你”这句话，可是只说了两个字就住了，因为他看见两个警察走了来。

“我早想到了。就说后来觉得了，把它脱在朋友家里。她不会起疑心。如果真瞒不住她，就说了真话也不要。她也许会钱替我取回来，”张惠如得意地答。

“你们还要跟我们到厅里去一趟，不要都去，去两个人就够了，”有胡须的警察温和地说。

众人吃惊地互相看了片刻，都走上前去，说愿意跟他们去。

“我们奉了上的命令，”那个年轻的警察已经把报纸拿下楼去了，走在后面的有胡须的警察依旧用温和的声音答复他们。他正要下楼，忽然站住了，回过对他们说：“你们年轻人不懂事，我劝你们还是安分地好好读书，不要办报，闲事。”他说完就慢慢地走下楼去。他们也回到报社去商量应付的办法。

“他要钱的本领真厉害！我也被他得没有办法，”张惠如走过来嘴说，他的三角脸上带了笑容，他拿手指指着黄存仁。“我今天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今天早晨来，居然在箱里找到一件去年新的薄棉袍穿在上。这个时候穿棉袍！太笑话了！我恐怕会疑心我有神经病。我说我冷，一定要穿着去，我也把我没有办法。哈哈…”他把众人都惹笑了。他一面笑，一面说下去：“我穿了棉袍从家里走来。真得要命！…得真难受。幸好当铺离我家还不远，我走了去把棉袍寄放在那里。来时非常轻松，非常舒服，而且又有钱缴月捐。还如今天没有回家，我刚才在路上碰见他，对他说了，他也忍不住大笑，”他说完又跟着众人笑了一阵。

“这究竟是什么缘故？你们有什么理由没收我们的报纸？”张惠如气愤地质问。

“这一期的报还有没有？”那个有胡须的警察问。

“总之，我说他的新是假的！”张惠如接着说“他的所谓新不过是聘几个外国留学生秘书顾问，讨几

明天给你送来吧，今天上没有钱，”觉慧摸了摸衣袋、抱歉地笑答。

“那么你回去怎样对你说呢？”觉慧忽然问。

“你不看见在这个社会里旧势力还是那样柢固吗？”黄存仁站起来，搔着他的短发苦恼地说。“不要说一个张军长，就是十个张军长也没有用！”

“我现在才晓得，什么新都是假的！什么张军长，还不是一样！”张惠如愤激地骂起来。

“太多了，我说过只要两个人就够了，”有胡须的警察现为难的样，摇手说。后来他指了张惠如和觉慧两个人，要他们跟着他到厅里去一趟。他们果然跟着两个警察走了，其余的人也都跟在后面。

他们刚转了弯，正要走下楼梯，那个有胡须的警察忽然回过来对觉慧说：“算了，你们不要去了。还是回去吧。”

“明天不送来是不行的啊，”黄存仁笑地说。

“我们不买报，我们是奉了上命令来的，”那个年轻的警察抢着说“剩下的报纸我们都要带去。”他把这里剩下的两束报纸全拿了。

于是来了一阵悲痛的沉默。对那几个把周报当作初生儿看待、护的人，这封信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们有着诚恳的心和牺牲的神，他们渴望着一些有益的事。他们以他们的幼稚的经验和浅短的光看了前面的一线光明，他们用他们的薄弱的力量给一般人指了那一线光明所在的方向。通过周报他们认识了许多同样烈的青年的心。在友谊里，在信赖里，他们也找到了安。可是如今一切都完了。短短的八九个星期的时间，好像是一场奇异的梦。这是多么值得留恋的梦啊！

黄存仁取了一份报递给他们，一面说：“有的，三个铜元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