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孟弧

清明时节，是扫墓的时节，有的要进关内来祭祖（２），有的是到陕西去上坟（３），或则激论沸天，或则欢声动地，真好像上坟可以亡国，也可以救国似的。

坟有这么大关系，那么，掘坟当然是要不得的了。（４）元朝的国师八合思ba（５）罢，他就shen相信掘坟的利害。他掘开宋陵，要把人骨和猪狗骨同埋在一起，以使宋室倒楣。后来幸而给一位义士盗走了，没有达到目的，然而宋朝还是亡。曹cao2（６）设了“摸金校尉”之类的职员，专门盗墓，他的儿子却zuo了皇帝，自己竟被谥为“武帝”好不威风。这样看来，死人的安危，和生人的祸福，又仿佛没有关系似的。相传曹cao2怕死后被人掘坟，造了七十二疑冢（７），令人无从下手。于是后之诗人（８）曰：“遍掘七十二疑冢，必有一冢葬君尸。”于是后之论者（９）又曰：阿瞒老jianju猾，安知其尸实不在此七十二冢之内乎。真是没有法子想。

阿瞒虽是老jianju猾，我想，疑冢之liu倒未必安排的，不过古来的冢墓，却大抵被发掘者居多，冢中人的主名，的确者也很少，洛yang邙山（１0），清末掘墓者极多，虽在名公ju卿的墓中，所得也大抵是一块志石（１１）和凌luan的陶qi，大约并非原没有贵重的殉葬品，乃是早经有人掘过，拿走了，什么时候呢，无从知dao。总之是葬后以至清末的偷掘那一天之间罢。

至于墓中人究竟是什么人，非掘后往往不知dao。即使有相传的主名的，也大抵靠不住。中国人一向喜欢造些和大人物相关的名胜，石门有“子路止宿chu1”（１２），泰山上有“孔子小天下chu1”（１３）；一个小山dong，是埋着大禹（１４），几堆大土堆，便葬着文武和周公（１５）。

如果扫墓的确可以救国，那么，扫就要扫得真确，要扫文武周公的陵，不要扫着别人的土包子，还得查考自己是否周朝的子孙。于是乎要有考古的工作，就是掘开坟来，看看有无葬着文王武王周公旦的证据，如果有遗骨，还可照《洗冤录》（１６）的方法来滴血。但是，这又和扫墓救国说相反，很伤孝子顺孙的心了。不得已，就只好闭了眼睛，ying着toupi，luan拜一阵。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１７）单是扫墓救国术没有灵验，还不过是一个小笑话而已。

四月二十六日。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四日《中华日报·动向》。

（２）进关内来祭祖一九三四年四月四日《大晚报》载：伪满洲国皇帝溥仪要求在清明节入关祭扫清代皇帝的坟墓。此事在当时曾引起人们的愤慨。

（３）到陕西去上坟一九三四年四月七日《申报》载：清明节时，国民党政府考试院院changdai季陶等同西安军政要人及各界代表前往陕西咸yang、兴平祭扫周文王、汉武帝等陵墓“民众参观者人山人海，dao为之sai，…诚可说是民族扫墓也。”

（４）一九三四年四月十一日dai季陶在西安致电中央研究院院chang蔡元培、行政院院chang汪jing1卫等，以“培植民德”为由，反对“研究国学科学诸家，…发掘古墓，寻取学术材料”要求政府“通令全国，凡一切公然发墓取物者，无论何zhong理由，一律依刑律专条严办。”当时曾遭到学术界的强烈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