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他如今在其上腾跃的弹簧垫。他不再受他的经历的控制;他的经历受到了他写的东西的控制。
第二天,他请求外婆让他使用打字机;他把诗打在专门的纸上,这首诗显得比他朗读它时还要美丽,因为它不再是一组纯粹的词语,而是成为了一个物体;它的独立是无可怀疑的;普通的词语一说出口就无影无踪了,因为它们只是用作片刻的思想交流;它们从属于物体,仅仅是物体的符号。借着诗歌,词语本身变成了物体,不再从属于任何东西。它们不是短暂的符号,不会转瞬即逝,而会亘古长存。
雅罗米尔前一天经历的事如今写进了诗里,可与此同时,它又象果实里垂死的籽在渐渐枯萎。我没入水中,我的心跳在水面上荡起圆圈。这句诗描写了一个站在浴室门前发抖的男孩,而同时这男孩又被这句诗所吞没;它超过了他,比他活得更长久。呀,我水中的爱人,另一句诗写道,雅罗米尔知道这水中的爱人就是玛格达;他还知道没有人能在这句诗里发现她,她失踪了,销声匿迹了,隐匿在这句诗里了;他写的这首诗就象现实本身一样独立存在,深奥难懂。现实不议论,它只是存在。这首诗的独立为雅罗米尔提供了一个隐蔽的奇异世界,提供了一个第二存在的可能性。他非常喜欢它,第二天他又试着写了一些诗,他渐渐沉湎于这种创作活动中。
尽管她已离开了病床,象一个恢复中的病人在住宅里四处走动,但她还是一点也不快乐。她已弃绝了画家的爱,却未相应得到丈夫的爱。雅罗米尔的爸爸简直是很少在家!他们已经习惯了他深夜回来,甚至对他三、四天不见也习以为常,因为他们知道他的工作有大量出差,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晚上没有回家,玛曼一点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雅罗米尔简直很少看见父亲,他甚至没察觉到他不在家。他待在自己的房间,想着诗歌:假如一首诗要成为真正的诗,除了作者还得让别人来读它;只有那时才能证明它不仅仅是一篇改头换面的日记,它可以独立存在,不依赖于那个写它的人。最初,他想把他的诗拿给画家看,但它们对他是那样重要,以至于他不敢让它们遭到一个如此严厉的批评。他渴望找到一个对这些诗的感觉和他一样的人,他随即便省悟到这位命定的读者是谁了;他看见他那位潜在的读者眼睛里含着悲伤,声音里流露出痛苦,在住宅里四处走动,雅罗米尔觉得她好象径直朝他的诗歌走来。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把几首用打字机仔细打出的诗交给玛曼,然后跑回他的房间,等待着她读完这些诗就来叫他。
她读着,她哭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哭,但我们却不难想见。她的眼里流下了四种泪水。
首先,雅罗米尔的诗与画家借给他读的那些诗之间的相似打动了她,她的眼里充满了痛悼失去的爱情的泪水。
然后,她感觉到从儿子的诗行里透出一种普遍的悲伤,她想起丈夫已经离家两天,竟然也不打一声招呼,于是她流下了受到侮辱和伤害的眼泪。
几乎与此同时,她流下了安慰的眼泪,因为她的儿子——他怀着如此羞怯的挚爱把自己的诗交给她——是治愈所有这些创伤的源泉。
把这些诗反复读了几遍后,她最初流下了深深崇拜的眼泪,这些诗对她来说似乎玄之又玄,因而她觉得其中包含着她不能理解的深意,那么,她是一个极有天才的孩子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