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的地平线上，当骑骆驼的人望见天大楼的尖，望见雷达的天线、飘动的红白二的风向袋和烟的烟囱，他就会想到一艘船；他知这是一座城，可是仍然把它看作可以带他离开沙漠的船，一艘快要解缆的船，尚未展开的帆已经涨满了风；或者看作一艘汽船，龙骨上是悸动的锅炉；他也念及许多港、起重机在码卸落的外国货、不同船只的手在酒馆里用酒瓶互相敲打脑袋，他还想到楼房底层

无论城的真正面貌如何，无论厚厚的招牌下面包藏着或者隐藏着什么东西，你离开塔玛拉的时候其实还不曾发现它。城外，土地空虚地伸向地平线；天空张开，云团迅速飞过。机缘与风决定了云的形状，此刻你开始着意揣一些廓：一艘开航的船、一只手、一象…

佐拉在六条河和三座山之外耸起，这是任何人见过都忘不了的城市。可是这并非因为它像别些难忘的城市一样在你脑海中留下什么不寻常的形象。佐拉的特别之是一一留在你记忆里的：它相连的街、街两旁的房屋、房屋上的门和窗等等，然而这些东西本并不怎么特别漂亮或罕见。佐拉的秘密，在于如何使你的目光追随一幅一幅的图案，就像读一首曲谱，任何一个音符都不许遗漏或者改变位置。熟悉佐拉的结构的人要是晚上睡不着觉，可以想像自己在街上走，依次辨认理发店的条纹檐篷之后是铜钟，跟着是有九泉的池、天文馆的玻璃塔楼、卖瓜的摊、隐士和狮的石像、土耳其浴室、街角的咖啡店和通向海湾的小径。这个叫人永远无法忘怀的城就像一盔甲，像一个蜂巢，有许多小窝可以贮存我们每个人想记住的东西：名人的姓名、德、数码、植和矿的分类、战役的日期、星座、言论。在每个意念和每个转折之间都可以找某相似或者对比，直接帮助我们记忆。因此，世上最有学问的人，就是那些默记了佐拉的人。

在这儿买得到而可以赚钱的货：玛瑙、华、绿石髓和别些类的玉髓；我应该推荐那涂满甜酱而用香桃木烤熟的、金黄的雉，还应该提一提那些在园池里沐浴的妇女，据说她们有时会邀请陌生人脱掉衣服跟她们在里追逐嬉戏。但即使说过这些，也还没有明这城的真正本质，因为关于安娜斯塔西亚的描述，虽然会逐一唤起你的望而又同时迫你压抑它们，可是某一天早上，当你来到安娜斯塔西亚市中心，你所有的望却会一齐醒觉而把你包围起来。整个来说，你会觉得一切望在这城里都不会失落，你自己也是城的一分，而且，因为它钟你不喜的东西，所以你只好满足于在这望里生活。安娜斯塔西亚，诡谲的城，就有这有时称为恶毒、有时称为善良的力量；假如你每天用八小时切割玛瑙、石华和绿石髓，你的劳动就为望造了形态，望也同时为你的劳动造了形态；而在你自以为正在享受安娜斯塔西亚的时候，其实只是它的隶。

城市和望之三

到德斯庇娜去有两途径：乘船或者骑骆驼。这座城向陆路旅人展示的是一面貌，向上来客展示的又是另一面貌。

我准备访问这个城市，可是办不到：为了让人更容易记住，佐拉被迫永远静止并且保持不变，于是衰萎了，崩溃了，消失了。大地已经把它忘掉。

旅程终于抵达塔玛拉。你沿着街，两旁的墙满是伸的招牌。你中所见的并不是件的本而是意味着别些件的、件的形象：镊是牙科诊所；耳杯是酒馆；戟是军营；天平是杂货店。雕像和绘着狮、海豚、塔楼、星的盾牌：某——谁知是什么？——以狮或者海豚或者塔楼或者星作为标记的东西。别些标记警告你不准在某些地作某些事（驾车小巷、在亭后面小便、在桥上以鱼竿垂钓）或者准许某些事（给斑淋、打木球、焚烧亲友的尸）。寺庙门上的神像都表明各自的属——羊角、沙漏、母——让信徒看得清清楚楚以免错念祈祷文。没有招牌或图像的建筑，可以凭它们的形状以及在城里排列的位置面认它的作用：皇、监狱、铸币厂、学校、院。摊上陈列的货也一样“他们的价值不在于商品本，却在于作为标记所代表的别些东西：绣的束发带代表典雅，镀金的轿是权力，书籍是学问、脚镯是逸。你遛览街，它们仿佛是写满字的纸张：这城说你必须思的每一件事，叫你复述它讲过的话，而在你自以为游览塔玛拉的时候，其实不过在记录它用来剖析自己各个分的名词。

你在树木和石之间走了许多天。你的目光难得停留在什么之上，而且只有在认清那是另一的标记之后才会停留下来：沙上的脚印说明有老虎经过；沼泽宣示一脉；木芙蓉意味着冬天的终结。其余一切都是静默的、可以替换的；树和石只是树和石。

城市和标记之一

城市和记忆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