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出灯光的窗子,每个窗都有一个女子在梳理头发。
在海岸的迷雾里,水手认出了摇摆着前进的骆驼的轮廓,带斑点的两个驼峰之间是绣花的鞍垫,镶着闪亮的流苏;他知道这是一座城,可是仍然把它看作一头骆驼,身上挂着皮酒囊、大包小包的蜜饯水果、枣子酒和烟叶,他甚至看见自己带领着长长的商旅队离开海的沙漠,走向错落的棕搁树荫下的淡水绿洲,走向厚墙粉刷成白色、庭院铺砌瓷砖的皇宫,赤脚的少女在那里摇动手臂跳舞,她们的脸在面纱下半隐半现。
每个城都从它所面对的沙漠取得形状;这也就是骑骆驼的旅人和水手眼中的德斯庇娜——两个沙漠之间的边界城市。
城市和标记之二
从芝尔玛城回来的旅人都清楚记得:一个盲黑人在人丛里大叫、一个疯子在摩天大楼的飞檐上摇摆着走、一个女子牵着一头美洲豹散步。事实上,用手杖敲打芝尔玛石子路的许多瞎子都是黑人;每一座摩天大楼都有人正在变疯:所有的疯子都会在飞檐上消磨几个钟头;没有一头美洲豹不是某个女子为了贪好玩而饲养的。这是一个累赘的城;它不断重复自己以便让人记住。
我也是从芝尔玛回来的:我的记忆包括许多氢气球在跟窗子平行的高度乱飞;许多街道的店铺为水手文身,地下火车挤满流汗的肥胖女人。可是我的同伴却发誓说,他们只见过一个氢气球飘过城的塔尖,只见过一个文身艺术家整理钢针和墨水并且为坐在凳子上的水手刺青,只见过一个胖妇人在火车月台打扇子。记忆也是累赘:它把各种标记翻来覆去以求肯定城市的存在。
瘦小的城市之一
伊素拉,千井之城,据说是在地底的深湖上建成的。在城的范围之内,四周的居民只要掘一个垂直的深地洞就可以汲到水,可是不能越过这范围。它绿色的周界吻合地底湖的黑色轮廓;看不见的风景决定了看得见的风景;在岩石的白垩天空之下,潜藏的拍岸水波,是阳光里每一种动物的动力。
因此,伊索拉有两种宗教形式。
有些人相信,城之神栖于深处,在供水给地下溪流的黑湖里。另一些人相信,这些神在系住吊索升出井口的水桶里,在转动的滑车里,在水车的绞盘里,在唧筒柄里,在屋顶的高脚水池里,在高架渠柔和的弯角里,在所有的水柱、垂直的喉管、活塞和去水道里,甚至在伊索拉空中高台顶的风信鸡里,这是个完全向上伸展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