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原来是珍禽斑头雁。
斑头雁有它的乖巧之处。你在漂流,它就在你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导游,好像是来共襄盛举的动物界的朋友。你甚至可按它带的水路前进而不必费心思去选择哪是主河道。斑头雁在这里是熟门熟路的了。当它们一齐振羽起飞时,又为你提供了摄影题材。
大雪灾并没有使动物死绝。我尤其不曾见过熊的尸体。潘树军在通天河口看见一只大熊在小丘上奔跑,用枪没有打中。当然是不打中的好!本来已经尸骨累累,何必还要增加一具庞大的死尸?王琦看见一头狼,“一撅屁股,溜了”。秦军则发现一只黑色未名动物在追逐一只野羊。我却发现了更骇人的情况:远处草甸上有4个高大的汉子,仿佛发现河上来船,弯下腰诡谲地行走,似要进行伏击。一转身,变成了野驴,狂奔远道。野驴果然是蠢,在一个雨天,我们的船队在行进中发现有那么几只正在水边,眼睛瞪得铜铃大,痴了。冒着大雨,从第一只漂流船看到最后一只。一付从未见过世面的傻像。这里真正是僻壤中的僻壤,乡村中的乡村!
山丘上双耳“一竖”的狐狸,白日惊飞的、猫一样肥胖的猫头鹰,踩得石头直滚的麋鹿相继出现,使人相信正在进入鸟邦兽国。鉴于哈熊曾经偷袭过尧茂书的教训,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有几分担心。秦军把一柄刀子挂在帐篷的窗户上,姚遥把那把敲帐篷桩子的板斧放在门口,准备有动静时顺手操戈。我不相信这些东西到时候能起作用,如果熊真的来,一扑,帐篷倒了,还打得出什么喷嚏?恐怕只有像托翁写的那样装死。当然,最好是人多势众,熊自己知难而退。熊却没有来。
不久,我们进入了通天河上的第一个峡谷。
形成峡谷的两座山,极矮,至多有百米高。久走平阔,突然见峡,便有“久违久违”之喜。况且,这还是“长江第一峡”哩!
还是“小丘八船”最先抵达峡口。王琦是个“平原君”,见到山,便虚了几分,将船打到岸边停住:“是不是先到前面看看,有无大狼?”这大概算最早的踏勘建议了。但几个人只是伸长颈项探看一阵,觉得穷尽目力,都是平水。“怕它则甚”,扬橹直取峡中。好像峡有峡规,顺我者昌。宋元清、王琦的双人船,周桦的单舟,一进去,就被劲道很大的峡风吹到左岸。我有他们在前头交学费,便尽量中流行舟。
峡中真美!
左右二山,覆盖着绒绒细草。蓦地,有裸岩凸起,好像山的肚腹里突然孕出一个拳头。你会想到那里头熟睡的岩神醒了,一个懒腰就将拳头捅了出来。有的地方又像一个“泼猴”,抱住山头不歇气地啃。
我记得尧茂书的日记里讲,有一个叫“烟瘴挂”的峡谷,狼子大得不得了,把他搞得很苦,晚上只好睡湿被子,因而在峡中又时时提防着。但是,没有,一点狼子也没有。那么,这里还不是“烟瘴挂”了?
隔天,我们进入了一个更美的峡谷。它简直可以命名为“王熙凤”。按周桦的说法,“比三峡美多了”!两岸十足的盆景地貌,甚至指得出“金字塔”、“狮身人面像”的模拟雕而并不牵强。其间有怪山洞,怪山洞口还有探头石……徐心制老头大展宏图,电影机征东征西,而同漂的人发现好景也不断报出来。
“徐老头,快拍!”李大放喊。
“快拍,徐老头!”余成喊。
左右皆是毛脚导演、“野”导演。徐心制有他的艺术追求,他会突然看好一板大崖,开机猛拍。秦军的摄像机泡水以后,还不能使用,那镜头上还是蒙蒙的一片水珠子。看到这样的景观,恨恨有声,被李大放夸张为“呼天抢地”。他们那一只电视船只能进行纯粹的漂流活动。唯一还有点业务的是刘强,他的使命是抱住摄像机,镜头对准太阳,以晾干里面的水汽。除此之外一点事也不干。这一船人自有过剩的精力来欣赏山光水色。突然,秦军船上的人一齐呐喊:“熊!熊!果然,就有一只半大的黑熊在石山上慌张攀爬,其颈部有一圈白毛,好像带着个项圈。后面一船的汉布听见喊声,紧问:”哪里?哪里?“汉布是队伍中唯一持长枪的武装,大家怕他打熊,遂顾左右而言他。
周桦问我:“你想不想大喊?我真想大喊!”峡谷中的美,使他颇有按捺不住的意思,他真地喊起来:“山岩——如男子;江水——柔情似女;云——大自然的造物!”他的声音失之宏亮,却得之于情。
水也漂亮,镜湖一般。揖奖一去,大圈的波纹立刻漾向四方。漂流变成了享受。
在这样的美人峡里,谁也不注意提防,好多人都不穿救生衣。这就注定了要遭受第一次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