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加托夫这时却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
“靠故乡。”
“这是指什么?”叶夫列姆感到奇怪。
“就是说,靠自己的家乡…要生活在出生的地方。”
‘啊…这倒不必。我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卡马河,如今,对我来说那里有它没它都无所谓。河就是河,岂不反正一样?”
“在自己的家乡,”西市加托夫固执地低声说“病也不会缠着你。在家乡什么事情都好办。”
“好啦。还有谁说?”
“是在说什么?说什么?”精神有点振作了的鲁萨诺夫插嘴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叶夫列姆呼味着向左边转过身去。靠窗的病床都空着,只剩下那位疗养员。他两手捏住一条鸡腿的两端正在啃。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仿佛是魔鬼故意安排的。叶夫列姆眯缝起眼睛。
“是这么个问题,教授:人们靠什么活着?”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不假思索,甚至连啃鸡腿也几乎没有耽误: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应当记住。人们活着,靠的是思想信仰和社会利益。”
说罢,他把关节处的那块美味的脆骨咬了下来。此后,除了爪子上的厚皮和耷拉着的筋,腿骨上什么也没有了。于是他把鸡骨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纸上。
叶夫列姆没有应声。这位虚弱的人回答得如此干脆使他很不高兴。既然是思想信仰,那就只好闭口不谈了。
于是他打开书,又专心读了起来。他自己也想弄个明白,究竟怎样回答才算正确。
“那是本什么书?都写了些什么?”西布加托夫放下棋子问道。
“好,听听吧…”波杜耶夫念了开头的几行。“‘一个鞋匠带着老婆孩子住在一个农民家里。他既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地…”
但朗诵起来是很费力的,且时间又长,所以他就靠在枕头上,开始用自己的话向西布加托夫复述,自己努力在头脑里把故事重温一遍:
“总之,鞋匠开始借酒浇愁了。有一次他有点儿醉意,把路上遇到的快要冻僵的米哈伊尔带了回去。老婆骂他,说自己的日子都不知怎么过,还带个白吃饭的回家。可是米哈伊尔干起活来腰也不直一下,他学会了统鞋,手艺比鞋匠还高明。有一次,那是在冬天,一位老爷坐车到他们那儿,带来一张贵重皮革,要加工订做一双长筒靴子,穿在脚上不走样,不脱线。可鞋匠如果把皮革剪坏了,那就得赔偿。而米哈伊尔好像莫名其妙地微笑了起来:在老爷背后的角落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老爷刚走,米哈伊尔就裁这张皮革,结果剪坏了:统和面连成一体的直拨式长筒靴是做不成了,而只好做成一双平底鞋。鞋匠急得捂住了脑袋,说‘你是怎么搞的,这不等于害了我?’可米哈伊尔说:‘此人为自己做好了一年的打算,哪知还活不到晚上。’果然,这位老爷在半路上就呜呼了。太太打发一个小男孩来告诉鞋匠,说靴子不用做了,而要赶快做一双平底鞋。是给死人穿的。”
“真见鬼,纯粹是胡说八道!”鲁萨诺夫猛然反驳,气愤得咬牙切齿。“难道谈别的话题不行吗?l,000米以外也能听出来,那不是我们的道德观念。那里面究竟是怎么说的——人们靠什么活着?”
叶夫列姆中断了叙述,一双肿胀的眼睛转向了这个秃了顶的人。他本来就很不高兴,因为这秃脑袋差点儿猜到了点子上。书里写着,人们不是靠关心自己,而是靠对别人的爱活着。这个虚弱的人说的则是:靠社会利益。
两者似乎是一致的。
“靠什么活着?”这话甚至不便于公开议论。似乎不太光彩。“人们说,凭借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