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第一次发现事情有点儿蹊跷。她派瓦达曼到地里来找朱厄尔,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来了。好像是只要欺骗是静静地、不声不响地在进行,大伙儿便甘愿受骗,而且还帮着隐瞒,也许是由于怯懦,因为所有的人都是懦夫。懦夫自然是宁可选择欺骗的,因为它有一个温和的外表。可是现在好像大家全都——由于有心灵感应不约而同地承认害怕——把整个事情像揭开床上的被子似地揭开来,我们都毫无遮掩地坐得笔直,面面相觑,并且说:“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他没有回家。他出了什么事。我们没看住他让他出了问题。”
这时候我们看见他了。他沿着水沟过来,然后转弯穿过田野,骑在马背上。马鬃和马尾在飘动,仿佛这么一动它们是在展示马身上的花斑:朱厄尔像是坐在一只大的纸糊风车上,没有马鞍,只拿着一根绳子权充缰绳,头上也没有戴帽子。那是弗莱姆·斯诺普斯二十五年前从德克萨斯州带回来的那批马的后代,当时他两块钱一匹卖给大家,唯独只有老朗·奎克把他买的那头逮住带回了家,他还拥有几匹这种血统的马,因为他始终脱不了手。
他策马飞奔过来,煞住,他的脚跟紧抵马的胁肋,马跳跃旋转,仿佛马鬃、马尾、花斑与内里的骨肉毫不相干似的,而他则坐在马背上,看着我们。
“你这匹马是打哪儿弄来的?”爹说。
“买的,”朱厄尔说。“从奎克先生那儿买来的。”
“买的?”爹说。“拿什么买的?是用我的名义赊账买的吗?”
“用我自己的钱,”朱厄尔说。“我挣来的。你不用为这事担心。”
“朱厄尔,”妈说;“朱厄尔。”
“对的,”卡什说。“钱是他自己挣的。他整治了奎克春上划出来的那四十亩新地。他一个人单独干的,晚上打着灯笼干的。我瞅见的。因此我看这匹马没有花任何别人的钱。我看咱们没啥好担心的。”
“朱厄尔,”妈说。“朱厄尔…”接着她又说:“你马上回家上床睡觉去。”
“还不行呢,”朱厄尔说。“我没空。我还少一副马鞍一副笼头呢。奎克先生说他…”
“朱厄尔,”妈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会给——我会给…给…”接着她哭起来了。她哭得很伤心,没有掩住自己的脸,穿着她那件褪了颜色的便袍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他,而他则坐在马上,朝下看着她,脸色变得冷酷起来,而且还带点病容,最后他急促地把眼光转开去,这时候卡什走上来碰了碰妈妈。
“您回屋里去吧,”卡什说。“这儿的地太湿,对您身体不好。您现在回去吧。”她这时才把双手按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往回走了,在犁沟上有点蹒跚地走着。可是很快她就挺直了身子朝前走去。她没有回过头来。在走到地沟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叫瓦达曼。瓦达曼正在看马呢,在马的身边跳跳蹦蹦。
“让我骑,朱厄尔,”他说。“让我骑呀,朱厄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