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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开(1/7)

破开

他把一个女人往天上一抛

那女人至今还在空中悬浮

——亚历山大。叶列缅科

我和我的朋友殒楠在忽然变得空dong寂寥了的机场候机厅里一下子清澈明晰起来,我们的声音也从刚才的淹没在嘈杂纷luan天南地北的语调中抽脱出来,一时间显得嗓音大了许多,我甚至听到了她那熟悉的气息。刚才这里还是黑压压一片喧哗起伏的人tou,波狼一般的手臂层层叠叠地举向玄舱入口chu1的机场小姐,很像是好得要死却结不成婚或者厌倦得要死却离不成婚的人抢购特赦证书似的争先检票,获准通过,捷足先登,生怕被飞机丢下,赶不上这一历史xing的时刻。其实,前后总共不过十几分钟时间。

我们不急。我们甚至有一zhong赛着沉着的心理。

沉着是由生活的阅历构成,那一zhong坦然面对一切的以不变应万变的素质,我不及殒楠。她有一次说我在生活中像个受惊的小动物,比如陷阱丛生的森林里的一只母鹿,面临杀戮奔赴哪一家的餐宴即将成为盘中美食的一只母羊,丧失了侵略天xing的四面楚歌的一只母狼…然后,她想了想,又统统把“母”字去掉,她说她不喜欢在我的一切称谓前多出一个“母”字,这个字不属于我,这个字有时候被世俗的xing别偏见把它与愚蠢、ruan弱、被动、无能之类的贬义词汇联系或等同起来。她说,她喜欢我那“弟弟式的妹妹”或“妹妹式的弟弟”的样子,潇洒智慧、怪异而惊人的那zhong妩媚。

她津津乐dao地向我谈论她家里的两只狗,她给那只母狗起名叫zuo逗号,给另一只公狗起名叫zuo句号。她说,逗号很爱句号,爱得很专注;句号也爱逗号,只是句号爱逗号的时候,同时还惦记着邻居家的母狗,她guan那一只母狗叫zuo冒号,她说,若有哪一只不知好歹、贼胆包天的公狗胆敢亲近冒号,句号便会呼啸着从它的爱侣逗号shen边一跃窜出去,嘴里呼呼噜噜霸气十足地呜呜响着。她说,句号的行为使得冒号至今没有伴侣,冒号总是引颈以待、孤苦零丁的样子,仿佛随时都有提示并引出下文的危险。

“男人嘛,就是这样,”殒楠说“在我的家乡,曾有一对相爱的男女,由于他们的婚姻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于是两人暗暗发誓要在山城里最高的那座青石山上tiao崖,以命殉情。终于,在一天傍晚,夕yang还没有完全褪尽,两人牵着手双双沿着chang子般的山dao,盘环而上。两人来到山ding的悬崖前,相拥而坐,在冷漠的雨雾中,在荒草凄凄、枯叶shenyin的衬托下,两个人不断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海誓山盟度过了一段稠密的时光。渐渐晚风袭来,夜色四合。女人说,今生不能,让我们来世再聚。

你先tiao吧,我随你而去。男人说,说好了,我们来世在一起,你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你先tiao吧,我随你而去。结果,那女人一咬牙一跺脚,纵shentiao下无底的悬崖。这时,那男人方才如梦初醒,探出shen子向下眺望,用力倾听女人坠落到底的惨叫声。

可是,shen不见底的悬崖哪里还听得到什么声音。他一个人在山ding害怕起来,既不敢tiao下去,又不敢沿山路退回去面对女人的父母。一个人在山ding思前想后,趁着夜色痛痛快快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玫瑰红的晨曦nuannuan地铺撒在他的shen旁,pen薄yu出的太yang金光灿灿,如一只圆圆的jidan煎饼。他感到饿了,便从坐了一夜的树gen上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觉得困了,然后他就一个人下山回家去了。哎,男人嘛。”

我说“这很像一出荒诞戏。”

“问题是,男人多把生活看成戏,而女人多把戏当成生活。”她说“一般来说,两个人较量,更坏的那个人取胜,这尤其适于男女之间。”

我的朋友殒楠,她的语言有着一zhong天赋的挡不住的艺术质感,她源源不断随意丢出的那些怪诞的词语组合,常常让我一唱三叹,感慨系之,觉得自己的徒有虚表的嘴chun简直只pei是一只漂亮而无用的红虫子,只会吃东西。

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可以收到她changchang的美丽至极的信,有一次,她在信中说“我现在坐下来给你写信,有点像老人写回忆录,我提炼着我的生活和经验,试图比较清楚地告诉你点什么,有点像摆家什,唯一不太好弄的是我的激情,到这把年纪了,还如此少年,大有活到老学到老束缚到老之态了(其实,殒楠不过三十多岁,她只不过是想在比她小四岁的我面前炫耀一下岁月的沧桑)…我总想在这山城的江边买下一幢木屋,你过来的时候,我们悠悠闲闲地倾听低浑的涛声水声,远眺绵延的荒丘秃岭,那是个心静如水的日子…”在信的结尾chu1,殒楠十分吝啬地对我抒了几句半玩笑半当真的情,但jin接着她又迫不及待地追上去两个字:“牙倒!”以对自己最后那酸溜溜的几句话来个消解、稀释和自嘲。“牙倒”让我暗笑半天,我仿佛看见她那纤chang的手指在纸页上优雅地hua动,指尖上缀绕着挥之不去的艺术的min感。

很多时候,我们gen本没有说话,言语也会以沉默的方式涌向对方,对话依然神秘莫测地存在着。对心有灵犀的人来说,言语并非一定靠声音来传递。

记得埃利。维泽尔在《卡西迪派的庆典》里曾提到,被时空隔开的两个人也能互相理解。一个人提出一个问题,过了一些时候,离她很远的另一个人也问了些什么,而她没有料到,她的问题就是对第一个人的问题的答复。

这会儿,机场大厅里的人liu正在缓慢地进入舱口,空气渐渐显得空dong松散起来。

殒楠侧过shen,眯起眼睛望着我。她的脸孔总能够把冷峻与温柔、沧桑与天真这两zhong相互对立相互排斥的特质微妙地rong为一ti。她像一个熟识的陌主人那样转过tou来看我,出门前刚刚洗过的栗黑色的短发蓬松地在她的脸颊旁边tiao跃,像一蓬生命力旺盛的luan草,从她那惯于胡思luan想的tou脑中飞扬出来。

微微蹩着眉,白皙的脸孔上闪烁着她那一zhong独特的冷漠的激动。不涂口红的嘴chun,透出有点贫血的苍白。颀chang而懒散的tui,绷在淡棕色的牛仔ku里,伸向与她的目光相反的一边;她举起洁净的chang手指,抚一抚自己从不化妆的显得空空dangdang的脸孔,仿佛在拂去尘埃。想象中的尘埃。她的一个经常的习惯xing的动作。

我的朋友很像我曾在维多利亚沙漠的一个bu落里见到过的一位女首领,这位女首领的仪容俊美、侠义、热烈而冷酷,她的血guan里既涌动着对自己同胞姐妹的怜爱,又燃烧着某zhong刻骨的仇恨,这仇恨既有民族(zhong族)的仇恨,又有xing别的仇恨。

殒楠的脸孔比起那位女首领多了一份高贵、心平气和与现代文明城市的生活痕迹,她侧shen眯起changchang的眼帘凝望我的表情我十分熟悉,但是我始终把握不准这表情shenchu1的内在涵义,因为它曾在多zhong不同的语言和情感氛围里出现。

有一次,某一位官员隆重提倡全国妇女们都要穿旗袍。这腰shen美妙的国粹宝物的确曾杀伤力极强地摧毁过国内外全ti男xing人民的眼睛,令之心旌摇dang。但是这zhong倡议却使得满街呼呼啦啦的旗袍们变成了一zhong工ju。那一天,我和殒楠正站立在远离N城的南国的江边眺望污浊的浑水,脚下的泥泞绵延到我们的心里,灰天灰地灰水把我们笼罩得格外惆怅。那一天,殒楠就是这样眯起眼睛看我,看了很久,然后把目光转向江面。正是黄昏时分,夕yang把粼粼的水面涂染得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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