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这时节,这岁月啊!
其实,一切只在片息之间,却已是岁月如梭。
寂旖的步态有点紊乱,她咚咚咚一口气跑上顶楼,楼窗外的城市随着寂旖从环形楼梯望出去的视角的转换,一片一片逐一滑落到她的脚下。
她跑到自己的屋门前,紧倚着门,投落在木门上的她的影子,在她的呼吸中起伏不定。回廊里幽黯的灯光在光秃秃的墙壁之间孤寂地回旋。
门终于被打开。
寂旖抓起电话,她的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发颤。
“我看见了,那孩子,一个少年,他跑掉了。”她喘息着。
那张嘴——相片上的那一张嘴,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关切地启合。
他说“寂旖,你在说谁?谁跑掉了?”
“一个少年。住在我家同一屋顶楼上的一个孩子。”
“发生了什么,寂旖?那孩子从哪儿跑掉了?”
她顿了顿,无以言对。
停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从空旷的冷漠中。”
两边沉默。电话仿佛中断。
隔了片刻,那一边才又出了声:
“他若是活到你我这个年龄,就不会跑掉了。”他说。
寂旖无声。
她一只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捋了捋垂落到她空茫的大眼睛前的一绺头发,然后把这只手绕过前胸,插在另一侧腋下。她搂了搂自己,仿佛是替代电话线另一端的那只举着话筒的手。在她的生命中,那手,是一把在喧嚣又凄凉的都市中拨出温婉之音的竖琴。
“寂旖,你在听吗?”他问。
“我在听,”她的声音很低“…那少年比我有勇气…”
“你记住,我不高兴你这么说。那不是勇气,那是懦弱。我就是死了,也不会逃掉;我就是死了,也会拼命与消失进行战斗。”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整整一个清晨,自己那沉甸甸的头终于倚靠在一个支撑点上——他的肩似床垫一样柔软。
寂旖透过玻璃窗,望见户外青灰的天空,上午的阳光在对面一排低矮瓦房的屋脊上轰隆隆回响,好似丧钟齐鸣,响彻她的头颅。
她忽然觉得,她的头颅就是她向观众报幕的那个椭圆形剧场,那个剧场就是这个椭圆形地球。
寂旖坐在沙发里昏昏沉沉。
已经接近中午了,白晃晃的光线从外边探进她的房间,抹在她静寂无声的乳白床单上。这只同她的混乱梦境做过无数场激烈战斗的床榻,仿佛已经瘫痪,孤零零躺在房间的角隅。整个空荡荡的大楼就像一座城垛极高的死城。只有远处脱落了绿叶的枯枝老树发出窸窸率率的絮语声,伴着午日宁和的小风在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