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车隆隆地响，车厢里亮着幽暗的光。窗玻璃很黑，像一面黝亮的墨镜。照出小髻白净椭圆的脸。女人比男人爱照镜子…法国女人平均每人每天要照一百回镜子…这是小髻从田大妈那些杂七杂八的杂志上看到的。电视讲座阿宁姐不让看了，抽空看点闲书总guan不着吧？况且看这zhong书比学虚无缥缈的外国文要有意思得多。既不觉得虚度了光yin、又迅速地充实了知识。小髻终于发现城里人的秘密了：不就是tou发怎么tang，衣服怎么穿，加上mao衣编出多少zhong花样，一块豆腐能zuo出几十zhong吃法吗？！这没什么了不起，小髻也学得会！只是这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同田大妈dao个别，小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别了北京！这个ju大而明亮的城市渐渐向后隐去，小髻听到有节奏的铁轨在千百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快快回家！快快回家！愈来愈响地进入了她的梦乡。

“髻儿！你总算回来了！看瘦成了这个样子！我早知dao城里人不实诚，你偏要去！快歇歇，妈这就给你zuo顿饱饭吃！”妈妈用手摸索着小髻，好象单用眼睛证实不了这就是朝思暮想的女儿！

这就是故乡！小髻每晚在紫花布幔里想过无数次的故乡！距离像一块模糊的mao玻璃，滤去了所有不美好的印象，留下的只是一个朦胧而温nuan的lun廓。待你真的走回家乡，才发现她依然古老而陈旧。

“妈，别冤枉人。阿宁姐家饭是guan饱的。是我自己想苗条些。”小髻轻轻将妈妈的手挪开了。那yang酥酥像小虫子爬一样的感觉，虽然亲切得令她想偎依到妈妈怀里，可新作的发型禁不住妈妈cu糙的手mo挲。

苗条是个啥东西呢？妈不懂，妈到城里去的时候，城里还是以壮为美。时代不一样了，乡下人也讲究用城里的眼光看人。要不，怎么能有人光看了髻儿捎回来的相片，就托人上门提亲。

“是个万元hu呢！人家上门求的咱，说要找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孩。妈生怕不让你回来，就拍了电报。”

家乡也有了万元hu？！小髻与其说是对婚事，不如说是对万元hu的能干来了兴趣。在阿宁姐家，每逢看到电视里的农村，她就想到自己的家乡：什么时候才能富裕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家乡就有了万元hu了。

走在山村羊chang般的小路上，小髻才从从容容打量了生养她的这块土地。山是绿的，水是青的，天空湛蓝湛蓝，和梦中多少次出现时一模一样。只是房子变小了，人的背仿佛也更驼了。也许是小髻的眼睛变大了。就像自家住的那栋破屋，歪歪斜斜好像就要倒塌，其实它已经那样歪斜了几十年，再歪斜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小髻越发急切地想看到那个农村中率先富起来的穷人。

一幢新盖的房屋，确实不同凡响。到chu1散发着新鲜木料的香气。进到屋里，气味变成了nong1烈的油漆味，使小髻想到北京ma路上飞驰而过的mo托或是抛锚的拖拉机。

小髻忽然想上厕所，便一个人溜出来。这么漂亮的一所新宅，厕所该盖在隐蔽chu1的。小髻便寻往后院，突然，她闻到一gu焦糊的橡胶气味，像是塑料底鞋踩在红煤球上，呛得人chuan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味？”她问shen边一个短打扮的年轻人。看来是这家雇的伙计。

“这是钱味。”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小髻越发不明白了。

年轻人给她解释：“我们就是干的这个活。从城里收来旧橡胶内胎，把它化了再成型，zuo出东西卖，就赚大钱了。”

“zuo成什么东西呢？”小髻想不通。黑色的汽车内胎除了打足气扔到江河里当救生圈，还能有什么用途？

小伙子却不肯讲下去了。“你到茅厕里看一看，自己就知dao了。”

小髻越发急着要找茅厕了。

踏破铁鞋无觅chu1，使劲用鼻子去嗅，山野中的空气凛冽，加上橡胶味遮掩，提示不了方位。小髻突然醒悟到自己错了。房子是新的，茅厕可还在老地方。她退回到大门前。果然，在祖祖辈辈遗留下来该建厕所的地方，与崭新院落极不相宜地搭着一chu1简陋的茅厕。

小髻提着kutui走进去。地面chaoshiyin暗，搞不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