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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河入梦光下的紫云英(1/10)

第四章 yang光下的紫云英

1

五月末的一天清晨,谭功达搭乘第一班chang途汽车离开梅城,前往六十华里外的窦庄镇。窦庄与花家舍之间的公路尚未通车,他必须在窦庄换船,改由水路前往花家舍人民公社。

汽车打着前灯,以驱散漫天的nong1雾,一路chuan息着,摇摇晃晃向前行驶。谭功达拿着一ding新草帽,tou发被lou水弄得一绺一绺的。他将脑袋伸出窗外,可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通过chaoshi的水汽中浮动的气味和声音,来分辨旷野中的风景:成熟的蚕豆、大麦、结籽的油菜、薄荷、以及村庄中升起的炊烟…大雾把一切都隔开了。这辆叮当作响、锈迹斑斑的老爷车在黑暗中正将他带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zhong感觉多少有点像zuo梦。事实上,他真的很快就zuo起梦来。

除了县委办公室出ju的正式公函之外,他shen上还带着一封由聂凤至写给花家舍人民公社书记郭从年的亲笔信。这封信封了口,不能拆看,老虎嘱咐他亲手将这封信jiao给郭从年。在此前的一封来信中,聂凤至以较大的篇幅介绍了郭从年其人。

1949年,郭从年的bu队在攻打泸州城的时候,聂凤至曾救过他一命。这人原是三十八军的一名副师chang,作为林彪手下赫赫有名的十八悍将之一,参加过两次四平会战,从东北的nen江一直打到海南岛。“此人善权谋,xing格怪癖,其人其事常有出人意表者。由于战功显赫,对我江南新四军不屑一顾(这当然是十分错误的),平常最不爱听‘新四军’三个字。所以你在与他打jiaodao时,须十二分小心。为了工作方便之计,最好不要xielou自己的shen份…”聂老虎还说,自己曾救过他一命,竟也被他引为奇耻大辱。这个人很喜欢搞恶作剧,他的对手们,不guan是

国民党军,还是日本人,大bu分都是在笑声中死去的,即便是在最严酷的战斗中也是如此。十年前,他拒绝了林彪要他进入空军的命令,只shen一人回到花家舍,zuo起了“山大王”1954年,他曾奉命重新应征入伍,赶赴朝鲜,可他还没有抵达平壤,停战协定就签字了…

汽车抵达窦庄时,谭功达仍然张着嘴,靠在车窗上酣睡。满shen油污的司机手里握着一把大扳手,走到他跟前,拿扳手在椅子的靠背上“笃笃笃”敲了几下,他才猛地惊醒过来。原来,车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炽烈的yang光晒得玻璃发tang。除了大杨树上阵阵的蝉鸣之外,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过他还是赶jin点了点tou,抹了一下满嘴的口涎,抓起公文包,从车上下来。

当他四下张望,向人打听渡口的方位时,依然残睡未醒,恍恍惚惚。太yang明晃晃的,天空澄澈如洗。一个在汽车站前买凉茶的妇女坐在树yin下,一边用扇子驱赶着苍蝇和飞虫,一边朝旁边的巷子指了指,对谭功达dao:“你听见锣鼓声了吗?”

谭功达静心一听,远chu1果然有锣鼓声隐隐传来。

这位妇人即便是抿着嘴,两颗大门牙依然暴lou在外:“你出了这个巷子,往东一拐,就可以看见渡口的船了。不过要快一点,共青团秧歌队的锣鼓一停,船就要开了。”

谭功达出于感激,连喝了她两杯茶,刚想离开,大暴牙妇女又把他叫住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谭功达好一阵子,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那条船有两条tiao板。你上船的时候,最好走左边的那一条。”

“为什么?”谭功达一愣,满脸疑虑地看着她。

那女人诡谲一笑,未再说话。

谭功达走进了一条覆满莓苔的yin暗的巷子。听到锣鼓声渐渐平息,不由地加快了步子。跑到巷子口,他看见不远chu1的树林边有一片狭窄的河湾,水面上chang满了茂密的芦苇。一批shen背腰鼓,穿红挂绿的秧歌队员正在上船。他们排着队,在走上tiao板的时候,仍然在打着腰鼓。

其实,时间完全来得及。谭功达在火辣辣的yang光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渡口边,上了船,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大口大口地泛着酸水,而排队上船的共青团员仍有一小半还留在岸上。船舱里弥漫着脂粉和机油的气味。竹制的ding棚筛出细碎的yang光,像铜钱一样,随着船shen的摇摆在船舱里tiao动不已。舵工赤着脚,敞着xiong,黝黑结实,在船tou船尾走来走去。那些秧歌队员进了船舱也不消停,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叽叽喳喳地嬉戏打闹。

谭功达拿起草帽,扇了扇风,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忽听得“哎哟”一声尖叫,人群中出现一阵sao动。他扒住船帮往外一看,原来,最后一名秧歌队员在上船时脚底打hua,连人带鼓坠入了河中。好在河水不shen,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在芦苇丛中胡luan地扑腾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不一会儿就被人救起,浑shen上下都是泥浆。那姑娘脸色苍白,浑shen发抖,又是哭又是笑。

这个有惊无险的意外并不算什么,相反给接下来的旅程增添了小小的乐趣。秧歌队员们不时拿她打趣,那姑娘很快也恢复如常,跟着大伙一块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只有谭功达一个人缩在船舱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河水发愣。那个卖凉茶的妇女,为什么要嘱咐我走左边的tiao板?而女秧歌队员正因为走了右边的tiao板而落水,难dao仅仅是巧合?谭功达虽说从来都不迷信,可这会儿心里倒有些疑神疑鬼。自己从黑暗中的梅城启程,在弥天大雾中直接切入了yang光明媚的窦庄渡口,这使他多少有了一zhong这样的感觉:在窦庄与梅城之间,隔开的也许并不是六、七十华里的路程,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懒懒地看着水面上绿色的浮萍和lou出尖ding的荷叶。此刻,正在内心折磨着他的,还有另一个驱之不去的念tou。早在六十多年前,他的母亲遭到土匪绑架,被人押往花家舍的途中,很难说不是走了同一条水路!很难说自己不是走在母亲的老路上!在这一刻,命运终于向他敞开了一个秘密:他的命运与母亲奇妙地重叠在一起。所不同的是,船舱里多了一群秧歌队员;船已由帆船改为

柴油机动船——它“噗噗”地冒着黑烟,油烟和热风chui到了他的脸上。妈妈。妈妈。他默默地呼唤着她,眼前出现了母亲花一般姣好的面容,她永远都是十九岁!永远都那么漂亮、多愁善感。他的眼泪止不住liu了出来。

妈妈,妈妈,如果上天真的有灵,你就让鱼儿跃出水面,好叫我知dao你就在我的shen边。

水上游着的鸭群没有回答。

隔年荷花的残gen败叶没有回答。

liu水中倒映着寂寞的天空没有回答。

没有鱼儿跃出水面。

从水面突然出现的是一块块浮标,固定在chang满菖蒲的湖水中,把他们拼在一起,一个个数过去,就是一幅完整的标语:

花家舍欢迎您

船靠岸边,谭功达看见河滩的沙地上站着一位shen材高挑的女青年。她的上shen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下shen是草绿色的军ku,腰束一gen褐色的武装带,两gen羊角辫,垂挂于肩窝的两侧,脚蹬解放鞋,看上去利利索索,又透出一gu飒爽的英气。她是受公社指派来接人的。由于全船的乘客中除了披红挂绿的秧歌队演员外,只有谭功达一个人,他们很容易就搭上了话。

这个女孩看上去没有什么心计,甚至还有点孩子气般的天真烂漫。也许是天生的声带狭窄,说起话来莺声燕语,而且一见面就冲着他笑个不停。她问他是不是上级派来的巡视员谭同志,谭功达点点tou。随后谭功达问她怎么称呼,女孩笑了笑dao:“你就叫我小韶好了,韶山的韶。”

她xiong前别着一枚mao主席像章,眉眼有几分chang得像白小娴,又有几分像姚佩佩。只是不像小娴那么矜持,也全无姚佩佩的yin郁和忧戚。这时,谭功达的心tou立刻泛出一丝落寞和忧伤,仿佛每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都会在心里埋下哀伤的zhong子…那枚mao主席像章的小别针会不会扎到她rou里去?在胡思luan想之际,目光就渐渐地变得飘忽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小韶,发了呆…

小韶被他盯得浑shen不自在,脸上微微泛出红yun,赶jin从他手里抢过公文包来,轻声dao:

“怎么了,您?”

谭功达这才回过神来,自知失礼,一时颇为尴尬。忽见她的嘴chun上涂了一圈黑紫色的东西,一时分不清是女孩的

化妆品,还是涂了紫药水,便煞有介事地问dao:

“我刚才在看你的嘴…你搽了什么东西?”

小韶“咯咯”地笑了起来,lou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

“什么呀,”小韶用手朝远chu1的桑林指了指“刚才我来的路上,吃了太多的桑椹,你要不要吃?”

谭功达也笑了起来。两人说着话,沿着被太yang晒得guntang的沙地,朝村子里走,不一会儿就走进了桑园。桑园中,有一条给行人踩得发白的dao路,高大的桑树枝繁叶fei,虽说光线比外面要暗一些,但林间密不透风,反而更加闷热。谭功达隐隐感觉到,桑林间有人带着袖tao在摘桑叶,可他只能看见这些人的tui和手,看不见他们的脸。

正走着,小韶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将公文包往谭功达的怀里一sai,说了句“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随后一猫腰,就消失在桑林中不见了。谭功达苦笑了一下,心里dao:这丫tou,大概是要为我摘一些桑椹来尝尝。没想到,小韶从桑树林中再次现shen的时候,满脸都是汗珠,可手里却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桑椹,谭功达dao:

“我还以为你是去帮我摘桑果了呢。”

小韶笑dao:“想吃桑椹,你自己摘不就行了?这儿遍地都是。”

“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他们两人挨得很近,谭功达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小绒mao和脖子里的汗珠。

“嗨,您这个人!怎么老爱刨gen问底呀?”小韶把谭功达的脑袋一扳,凑在他耳畔,轻轻地dao:“撒niao。”

这孩子,和姚佩佩一样,似乎也有个爱动手动脚的习惯。

花家舍的招待所座落在湖心的一个小岛上,与村庄隔着一箭之地。一条新修的栈桥将小岛与村落连接在一起。谭功达跟在小韶的shen后,走上栈桥,他吃惊地发现,桥栏上那些剥了pi的柳树竟然又chang出了新的枝叶。过去,他在灯下阅读母亲的传记时,曾无数次地想像过这个岛屿。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岛屿,孤立无援。他不知dao这是母亲的原话,还是传记作者的牵强附会。而眼前这个湖心弹wan之地,比想像中的要小了很多。一排白墙砖房,建在高大的榆树和泡桐之中,四周簇拥着一大片紫云英的花地。只不过到了五月末,花已经有些开败了,零零星星的。可远远一望,在一朵朵浮云的映衬下,依然可以看出一片淡紫。

两个人一上小岛,小韶就扯开嗓门,冲着那片房舍大喊大叫起来:

“八斤,八斤,驼子八斤…”

不一会的工夫,从房屋的拐角chu1走出一个jing1瘦jing1瘦的驼背小老tou来。他手里拎着一只木桶,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布裙,腰带上别着一杆白铜烟袋锅。他一看见谭功达,赶jin放下木桶,快步迎上前来,他撩起围裙,ca了ca满手的谷糠,握住谭功达的手,一边使劲儿地摇,一边裂开厚厚的嘴chun,lou出满嘴的黄牙:“啊,欢迎,欢迎!”

“这位就是八斤同志,”小韶抬袖ca了ca脸上的汗,对谭功达介绍说“以后就由他来负责照顾您啦!”随后她又在八斤的驼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把老tou拍得直咳嗽:“八斤,人,我给你带来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还得赶回去排练呢。”

八斤憨厚地笑了笑,点点tou,dao:“小韶,今晚演什么呀?”

“白mao女。”

“白mao女白mao女,又是白mao女。一天到晚都是白mao女。”驼背八斤絮絮叨叨“你们就不能换个戏演一演?”

小韶懒得搭理他,一转shen,就蹦蹦tiaotiao地上了栈桥,渐渐走远了。

“小韶是演员吗?”望着她的背影,谭功达对八斤dao。

“那可不!”八斤自豪地说“花家舍的姑娘,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穿起行tou能演戏,脱下戏装能zhong地,要是扛起枪呢,还能打他娘的苏修美帝…”

过了半晌,八斤接着又dao:“小韶这孩子,别的事样样都好,可有一样不好…可惜了。”八斤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

谭功达初来乍到,也不便多问。

2

隔着水光潋滟的湖面,谭功达可以看到整个花家舍。他甚至能听见学校里孩子们的诵课之声,还有脚踏风琴那单调悠chang的曲调。

这个村庄实际上是修建在一chu1平缓的山坡上。谭功达惊愕地发现,村子里每一个住hu的房子都是一样的:一律的粉墙黛瓦,一式的木门花窗,家家huhu的门前都有一个竹篱围成的ting院,篱笆上爬满了藤蔓植物,远远望去,有些像忍冬,又有些像蔷薇。连ting院的大小和格局都一模一样。一条砖木结构的风雨chang廊沿着山坡往上延伸,通往山ding的一座高大的烟囱。这条chang廊将花家舍分成东西两个bu分,无数条更为狭窄的小游廊向两边延展,通往公社的各个机构和各家各hu。chang廊的zhu子被漆成了红色,覆以灰褐色的瓦,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黑红fei壮的大蜈蚣。

村庄的修建依照严格的对称原则,建筑物的位置和数量都进行了细致的摹画与测算。一条盘山公路在村庄上方的山腰上横贯而过。公路上dai着草帽的农人来来往往,隐隐绰绰,不时还可以看见一辆辆满载麦秸秆的手扶拖拉机“突突”地驰过。公路上方就是一畦一畦的梯田,重重叠叠,黄绿相杂,堆锦铺秀一般。

八斤是向yang旅社的guan理员。除了负责照料谭功达的一日三餐之外,还得抽空去喂养两只大fei猪。旅社食堂的残羹剩饭倒掉可惜,八斤就养了两tou猪,当然,它们属于公社的资产。八斤的话不多,而且不论何时,总赤着脚,成天忙于旅社的清洁、zuo饭、喂猪,和出粪。难得有空闲下来,他就抱着那只印有“人民公社好”字样的大白瓷缸,一边抠着脚丫子上的老pi,一边坐在楼下的会客室喝茶。有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会客室的墙上挂满了客人们送来的一面面锦旗,不是“四海一家”就是“宾至如归”桌子上方有一幅名为《柿子红了》的旧画张,画的是延安时期mao泽东,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窑dong的门前仰望蓝天。画面一角的柿子树果实累累,透出一派nong1nong1的秋意,领袖神情坚毅,若有所思…

每当谭功达与他照面,八斤便会不自觉地满脸堆下笑容,以表示对客人的友善。他虽说和善、憨厚,倒也并不使人感到亲近。事实上他们很少jiao谈。即便谭功达特意找他聊天,八斤通常也是表情复杂,yu言又止。

尽guan来到花家舍的第二天,谭功达就带着介绍信和公函去公社的办公室报了到,可一连十多天,他没有得到过任何公社方面的指令。他似乎被人遗忘了。没有人给他安排任何正式和非正式的工作。他日复一日,躺在旅社二楼的铁床上,听着岸边的狼涛和鱼儿的唼喋之声,渐渐地感到了倦怠,心里也像是chang了一层霉。

这座小岛风景绮丽,yang光灿烂。但谭功达怎么都有一zhong被封闭在一个黑匣子里的恐惧和忧虑。他所碰见的每个人,都不苟言笑,神情呆板,如履薄冰。就算是问路,村民们的目光也显得躲躲闪闪。作为农业生产方面的先进样板,从全国各地来的参观者络绎不绝。每天清晨,机帆船和chang途汽车载来了无数的参观者,可奇怪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到岛上的向yang旅馆来住宿。

为了排遣难挨的寂寞,一天晚上,谭功达竟然来到了村子中央的一个打谷场上,去观看歌舞剧《白mao女》的演出。他盼望着在那里碰见小韶。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迫使演出取消,打谷场上一片泥泞,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显得郁郁不欢?

有一次吃晚饭时,他向八斤提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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