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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河入梦光下的紫云英(2/10)

“您的意思是…”

“好比在一个家里,你不会每天向父母要求,替自己安排工作,对不对?你看见屋里的地上脏了,会自觉地拿起笤帚来扫地;你看见缸里的没了,自然就会去井边打;若是房漏了雨,你当然也会找个工匠来修缮。你懂我意思吗?在家舍社会主义大家中,情况也是如此。我们从不向任何人分派任何工作,而是由每一个人自己决定去什么,以及怎么。在这方面,每一个公社社员都享有完全的自由。地里的麦黄了,他们就会去收割;秧田里的了,他们就会去溉;瓜地里长满了杂草,他们就会去锄地;蚕快要吐丝了,他们就会去准备蚕宝宝产茧的草龙,诸如此类。你懂我意思吗?没有行政命令。没有规章制度。甚至没有领导。从理论上来说,每个公社社员都是常藤上的一朵小,公社的命运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长廊的拱上画有俗艳的油画和彩画。尽每隔一段都会现一幅泽东的草书书法,但谭功达很快发现,这些画并不是普通的装饰画,而是有着十分明显的科普功能。比如说,在题有“喜看稻菽千重狼,遍地英雄下夕烟”的油画中,画的竟然是沼气池的生产工艺图。这毫无疑问地表明,在家舍,沼气的使用已经十分普遍。而在接着现的一幅画作中,则同时描绘了电的功能和危险,并形象地指明,一个人在不慎电之后,所应采取的急救程序。当然这些画作经过了大胆的艺术象,如果不仔细欣赏,很难看它隐的意义。

谭功达从党委办公室来,顺着山势,由风雨长廊拾级而下,返回湖心小岛。天空忽然下起雨来,雨打在长廊两侧的树木和菉竹丛中,打在池塘的睡莲上,飒飒声连成了一片。谭功达置于风雨长廊之中,享受着长廊的保护,他长长地了一气,心里到一从未有过的恬静。举目四望,周遭看不到一个人。长廊的屋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牌。有的箭牌上写明了各家各的编号:大小不一,颜各异;有的则指向两侧分列的公社机构。他随便看了一下,就有公共堂、剧场、保育院、剿丝五厂、医务所、小学、中学、人民调解委员会、邮电所、供销总社、剿丝三厂、站、农机站、敬老院、农民夜校、101、移风易俗办公室…

当时,谭功达的本能反应就是赶将这封信藏在自己的衣服袋里。可经验和理智提醒他,绝对不能这么。他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随手将信件远远地一推,似乎那是一封无关要的来信。可他怎么也无法克制自己急促的呼,无法克制双手的战栗。牙床在碗边不时磕碰着,突如其来的咳嗽把嘴里的米粒得到都是。他到自己的脸上有落。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看到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从脑里驱除的无奈;看到他的所有的颓唐和挣扎:他是多么地想她!

小徐的神显得有异样,他颇为惊骇地看着对方,那神似乎在提醒谭功达:他所提来的是一个十分无礼而非份的要求。

长城的建造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长城,他们当然知如何去铺设每一块砖。因此,家舍的社员并不是被动地去应付上级指派给他们的任务,而是依照家舍未来可能的样来忘我地工作。这样一来,每个人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就会自然而然地培养奇妙而伟大的直觉,你懂我意思吗?这直觉会引导他们去完成各自的使命。事实上,既不会造成误工,也不会窝工。每个工作领域所需要的劳动力一个也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

“假如…”

就这样,他们在厨房里静静地说着闲话,那杆烟袋锅在两个人的手里递来递去。他并不急于回房去看信,就像是一个很久没有过烟的烟鬼,开始第一烟的时候,却故意迟迟不去火。最后,连八斤都开始呵欠连天。他收拾完了碗筷,看见谭功达挽着,双脚踩在脚盆的边沿,似乎谈兴正,只得对他笑了笑:

看到谭功达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办事员而解释

“不可能。”办事员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你刚从梅城来,对于家舍人民公社的行事规则不太了解。啊,不太了解。你初来乍到,可以慢慢学。你懂我意思吗?事实上我们不会向您——地委领导指派的巡视员同志,安排什么工作,也不会向任何人分派工作。首先,工作是一大的荣誉。在家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这荣誉。比如村里的那些土匪的反革命分,我们就剥夺他们的工作权利。你懂我意思吗?从另一方面来说,工作的主动,也就是克思所说的主观能动,是指导我们事业的真正灵魂。”

这天下午,谭功达从床上午睡醒来,脸颊上印着竹席的压痕,再次前往位于半山腰附近的公社党委办公室。如果他的运气好一的话,说不定就能碰到郭从年本人。接待他的仍然是上次那个办事员小徐。隔了十来天,小徐已经把谭功达给忘了。他手忙脚地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张梅城县委办公室的介绍信:

“我还是不太明白。”谭功达坦率地看着办事员,神相当迷茫。

谭功达吃着饭,把那封信一把抓过来,扇了扇鼻前的风,仍旧放在桌上。他实在太饿了,并不急于拆看。可他无意间瞥了一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顿时就吓得面无人。一饭噎在嗓里,他觉得自己的呼都要停止了。

他偷偷地觑了八斤一。他正在那儿专心地摆那只收音机,收音机边上还有一本打开的书。由于雷雨的关系,收音机的电波受到扰,里面传一片“滋滋啦啦”的蜂鸣声,几乎把播音员的声音完全遮盖住了。但谭功达依然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的撞击声。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四钟还得去会议室接待一个从古来的友好访问团,”小徐站起来,看了看表,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看样是准备离开了“您是上级派来的巡视员,家舍的情况不应由我在这里啰里啰唆向您和盘托。你懂我意思吗?您应当自己去调查研究,自己去看,然后,得自己的结论。”

“到转转,好好看看!这就是您的工作。要不要我们给你安排一个向导?”

谭功达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米,竟然看到了两所剿丝厂的指示牌,他联想到家舍随可见的桑园,不难推测蚕丝业在家舍经济布局中,占有何等重要的位置。而101这个数字,并未写明任何机构,看上去多少有神秘。照谭功达多年的工作经验,这似乎是一个需要保密的单位。

“每一个社员都是监督员。当然,要到公平和诚实,公社社员应该有很和集荣誉。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你可以去向‘德自律委员会’咨询。”

“工作?什么工作?”办事员小徐望着他笑“在介绍信上,您的职务不是巡视员吗?还需要什么工作呢?”

“当然,开始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些严格的训练,我们有社员培训,还有农民夜校,他们负责的培训。”

谭功达的前忽然现了这样一幅画面:蓬垢面,衣衫褴褛的姚佩佩正在瓢泼大雨中狂奔。她像一只兔似的跃着,更像一个跨栏运动员,借着黑夜的掩护,逃向不知名的山密林中。大批的公安队员手里牵着警犬,在她追赶,窗外的闪电似乎照亮了她那惊恐满是污垢的脸。佩佩。佩佩。

雨下得正急。谭功达沿着台阶走到风雨长廊的尽,望着烟雨迷蒙的湖面。湖心小岛和向旅馆被烟遮住了。他正想在长廊里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待雨停,在不经意中忽然看见自己的边有一个大石臼——那本是农民用来舂米用的,石臼里搁着两斗篷,三把雨伞。尽雨凄风,光线暗淡,可谭功达还是看见了石臼外上用红漆写成的字迹:

原来是她!天哪,一定是她!

我随带来的钱早已用完了,怎么办?我每晚几乎都着同样的梦。我梦见自己被人五大绑,押上刑场,押上公判台,而你却站在台下微笑。你为什么要笑?然后,囚车就把我带到一个废弃的打靶场上,是打靶场。因为我记得四周的红墙边矗立着一排环靶,地上的草已经枯了。一个背钢枪的行刑队员像鬼一样,悄悄地来到我的后,在我的弯里揣了一脚,我当时就就跪了下来。四周静极了,我听见他从里掏手枪,掏了几次都没有掏来。我在想,他要是一直掏不来,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逃过一死?冷冷的枪已经在我脑袋上了,我回过来对他说,请等一

起风了。到了晚上,到都是坟堆,四周空无一人。我现在是在靠近安徽边界的一个林场里给你写信。卞忠礼回家照顾老婆生孩去了,要到今年秋末再来。这儿全是松树。卞忠礼说我可以一直在这个农场住下去,可他留下的粮却只能支持到明天。恐怕还是得走。我不知要往哪里去,东边,西边,南边还是北边。我不敢肯定这封信能落到你的手中。晚上雨下得真大,我忽然想到给你写封信。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已经觉得厌倦了,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就会给他们捉住。自从去年的中秋之夜逃离梅城至今,已经过了七个多月。在这七个多月中,我只洗过三次澡。要是你在大街上遇见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一定会认不来。可就是这样,卞忠礼昨晚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两个人僵持到后半夜,他就放弃了。主席说,希望往往就在于再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其实他若是再持一下,我多半会屈服的。

随后,八斤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把一痰吐在厨房的地上,用脚去。一想到八斤总是光着脚,谭功达不由地一阵恶心。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上都有一猪粪味。

这么说,隔了八个多月,她竟然没有被公安局捉住?佩佩。佩佩。

“小韶下午来过了。”八斤佝偻着背,笑着对他“她一直等你到四半,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后来看着天要下雨,这才走的。”

“不需要协调。”办事员耐心地向他解释:“您知,每一个局都是整的一个分。要解决局的问题,就必须着于整。每一个社员看上去都在着十分的工作,既琐碎又无趣,但假如将每一个工作与家舍人民公社未来的好蓝图联系在一起,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懂我意思吗?假如一个万里

个问题。后者照例莞尔一笑,不予回答。正当他不安地联想到,这个岛上的每一个居民都被下达了禁语令时,八斤却在一天夜突然造访了他在二楼的卧室,一气和他聊了三个小时。

谭功达从他手里接过碗筷,正要吃,又听见八斤嘴里衔着烟袋杆,嘟嘟囔囔地:“她给你捎来了一封信。噢,对了,假如你要给家里或随便什么人写信的话,只要把信封粘好,放在门外燕窝旁边的木信箱里就可以了。不需要贴邮票,邮局每天都会派人来取的。”

便民雨,用后归还。

临走前,谭功达无意中提到,能否安排他与家舍公社的郭从年书记见一面,因为他有一封重要的信件要当面给他。

说完,他手里飞快地转动着一红铅笔,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谭功达表示他来家舍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可是公社方面却没有给他分任何工作,再这么憋下去,恐怕自己的骨都会生了锈。

“你看的是什么书?”谭功达忽然问

每天下午,村里的几个老人都会拿着扁担、草绳和镰刀,到岛上来收割紫云英。他们一律着草帽,手臂上带着同样的袖,甚至他们藏在宽宽帽檐下的脸,都是同样的表情。他们把紫云英的藤蔓齐割下来,运到附近的一个草凼里去沤。在光下,他们整齐地排成一行,依照统一的节奏,挥舞着镰刀,动作的整齐划一程度仿佛经过了预先的排练。到都是被光晒瘪的紫云英那烘烘的气息,青蛙和蝈蝈满地。若是突然遇到暴雨,老农们也会涌到旅社的房檐下来暂避。他们总是静静地站在雨幕之中,对于谭功达这个外地人,也没有任何好奇心,连看都不看他一

旅馆早早地亮起了灯。驼背八斤坐在厨房的桌边,一边调着收音机,一边“叭哒、叭哒”地着旱烟。收音机里正在播送着一则新闻:外就印度军队侵中国西藏西地区向印度政府提烈抗议…看见谭功达来,八斤就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忙着去灶上给他盛饭。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什么都了吗?”谭功达好奇地问。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掏一个小本本,正在往上记着什么。“比如说,去割麦的人太多造成误工,而去溉或锄草的人又太少了…你们又如何行协调呢?”

“你们会派监督员吗?”

“这倒不需要,”谭功达:“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成天在村里瞎转悠,能不能给我一个的工作?比如说——”

真是太奇妙了!家舍的建造者们居然想到了湖心小岛与长廊之间没有遮蔽,事先在这里备下了雨!这么一个很小的枝节,家舍的人都考虑地如此周全,谭功达不禁对这个陌生之地肃然起敬。他随手从石臼中取一把雨伞,撑开它。伞骨伞柄都是新的,他立即闻到了一清香的桐油味。听着伞面上叮叮咚咚的雨声,谭功达沿着栈桥往向旅馆走去,心中仍然赞叹不已: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甚至比他所梦见的共产主义未来还要好!与这里相比,梅城简直不值一提。一想到自己作为一县之长,竟然把那个地方得一团糟,自己还灰溜溜地下了台,心中不免的刺痛。同时,也有一难以驱除的自惭形秽。

3

他把自己的那只白瓷缸朝他递过来,谭功达猛了几凉茶,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小徐肯定地回答说“郭书记有很严重的病,常年闭门不。他很少到公社来办公。如果你有什么信件要转给他,我可以替你效劳。”

谭功达看见檐廊下还有一条扁长的木盒,透过蚂蚁蛀蚀的外壳,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绿和黄的电线。这个发现也帮助谭功达解开了一个疑团:到了晚上,家舍家家灯火通明,而全村却看不到一个电线杆。

“谭同志,你的脚晾了没有?早回屋去歇歇吧。”

“可是,”谭功达打断了他的话,提了另一个问题“可是,你们又是如何行分的呢?”

“我们目前所采取的是劳计酬,民主评分制度,”小徐“每个生产队和生产小组在收工前都会行一次民主评议,由每位社员来陈述自己一天的工作,并申请自己应得的工分,最后再由记工员登记在册。每一位公社社员都有资格对他行质询,并有权检查他的劳动成果。你懂我意思吗?社员本人也可以相应的答辩。所以,虚报成绩多领工分的事情在家舍还从未发生过。”

“阿拉伯的民间故事,”八斤解释“谭同志,你平常喜看书吗?”

“《天方夜谭》。”

他慢慢地吃着饭,他的心里渐渐地到了一稳的喜悦。甚至当他吃完了饭,也没有急于上楼,而是坐在厨房里与八斤聊天。

“什么?”

驼背八斤正好奇地注视着自己,把手里的书放下,宽厚的嘴再一次咧开。他笑着问:“谭同志,你是被米饭噎着了?你应当吃得慢一,噎不下不要噎,喝就会好的。”

“噢噢,您是从梅城来的巡视员同志。”小徐一脸歉疚地朝他笑了笑“我们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公文要理,还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事情一多,我就给搞糊涂了。您说,您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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