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家门抬了手，到别家门我抬不抬？都抬了我这村长还当不当”

还没来及扒，大的对象把煤运来了。那时候，日明明晃晃，煤在梁上闪着黑的光，村人们从那煤前走过去，都恨不得把煤装自个睛里。不一会，就有五人家，来求娘先借一担煤，把节过去，过完年还钱还煤都可以。不消说，因为女婿有了煤，因为煤才有人来求娘。一个寡妇家，一辈都是求着别人事情，忽然间，别人也来求她，娘就满应承下。

“来看戏。”

“来啦？”

大横了一娘：“你可真大方。”

“都是左邻右舍的…”

“要过年了，你该记住给我家送煤。”

“村长，垒堵院墙不容易…”

大寻了这对象，娘就很满意，说大总算给家里争了一气。去年冬天快过年，四邻五乡煤张，手里有钱也难买到煤。河南洛这地方，有那么几个县，自然资源极差劲，有山没有矿，有坡没有树，得煤和柴禾都极缺，庄稼人连麦秸秆儿都要烧，所以过年过节，老百姓们都要千方百计买上两担煤。煤是从几百里外的山煤矿运来的，不知在矿上买着啥价钱，反正在镇上卖着一斤三分钱。三分钱一斤你还买不到手。大的对象是煤站的会计，因了大这对象，家里烧煤问题解决了。还说去年年前那件事备家为买不到黑煤，有的把椽都劈开垛到灶房，可忽一日，有人从梁上下来对娘说，你家大女婿带个汽车了，给你们家捎了两千斤煤却在梁脊上。娘和大到梁上一看，真的见路边堆了一堆煤，就一担一担往家挑。

“不！”

“你咋了？”

好人品。”

“我俩在一块有讲不完的话。”

“到底有煤没有煤？”

“我夜里不能陪你去，煤站要结帐。”

“不咋了。”

“就是嘛，人品不当饥也不当渴。”

大当然要生气。自个对象能慷慨把煤运到山梁上，大是牺牲的。当初大对对象不满意，嫌他长得丑，且左手还没有大拇指，小时候被一母猪咬掉了。找这么一门亲，本大就觉吃了亏，且刚向对象同意那晚上，大的对象就动手摸了她，亲了她。这件事大很后悔，总觉得是该房以后才有的，可他偏偏提前动手动脚。当时大很想把他手脚挡回去，可不知为啥儿，他一挨了她，她上就发，就没能把他挡回去。幸亏他的胆量小，胆量大连大的关键位大概也摸了。事后大冷静下来想了想，不能这样没骨气，不能这样白白让他占便宜，以后就不让他摸了，不让他亲了。决不让了。除非有事让他办，比如大在镇上看上了哪双鞋；比如大想请他帮忙办件啥儿事，没人时才会让他解那么一渴。为了这堆煤，大差一失了。那一夜大去镇上看古戏，为了抢个好座位，后晌就到了对象家。

“不多…你家煤又烧完了？”

大的对象就上厕所了。接下来是吃饭、去看戏，没机会单独和他说煤的事，直到散戏回到对象家，大到了他的屋，才又扯到煤的事。

“规矩些！”

“别说还不还，挑走一担就是了。”娘说。

“不象话，”村长说：“节前扒掉！”

“你以为这煤来的容易呀！”

“说不让还人家就真的不还了？”

大的对象是块好料，家境殷实又富足，住在镇上二街，门楼，瓦房院，地上糊着一层亮泥。整个院，象是大城中的小机关，小镇上的大机关，且各房窗台上，都摆有一盆两盆兰、仙人球、指甲草，啥儿啥儿的，把院落映衬得极文静，知的，说这就是大的对象家。不知的，说这大概是镇长家。

“人品吃喝？”

“我和咱娘一去…站上有煤吗？”

家里的宅基地，原是三分四厘五，去年垒院墙，靠路边那面院墙朝外了，多占了公家一墙地，变成了三分六。村里清理宅基地，一定要让院墙重扒掉，把吞掉的一墙公地吐来。

娘惊愕，立在路中央，不知女儿为啥要生气。

挑的过程中，发生一件事。

“村长，”娘说“就这么一墙地…”

“一墙地不行！”

大知对象心里不畅快，嫌自己总是讨东又要西，也就不言声，在他屋里瞅了瞅，从墙上摘下他一件脏衣裳，端个脸盆到院里乘着月光洗了洗，回来把衣裳晾起来，脸上也一样摆满不畅快。对象过来拉她手；她一下把他的手扔到半空里。

“你就抬一下手…”

“吵啥儿，小声…”

“怕人听见

“无论还不还，这煤不能朝外借！”

“不。”

“回再说，我急着上厕所。”

“你以为我这村长当着就容易？扒掉扒掉！”

大径直挑着煤担从娘边过去。

“话是人找的，听的，和他。”

“想有就有，不想有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