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北杀来的英雄赵勇刚吼唤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音乐声如风如雨雪花飘飘,歌词儿似绳似索冷水潺潺,唱段儿惊涛骇狼洪水涛涛。审判台被音乐声淋得浑身是水,台下的社员群众被歌声弄得满头飞雪,十三里河被唱段儿堵得水积水海,程岗镇被淹得奄奄一息,死去活来。人们在音乐声中不知为啥儿狂唤乱叫,不知是在庆贺高呼,还是谩骂会议太短,不值得让他们跑这十里二十里,甚或几十里。我和红梅被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的歌声和音乐包围着,击打着。我看见有人把原来坐在屁股下的鞋子扔在了半空里。看见有大股的人朝着河的对岸涌动着(那儿是准备枪决我们的刑场),有一个像是程天青的男人在人流中似乎被踩了脚,他便突然举手要打人。这一刻,红梅在那如春风化雨的音乐歌曲中,忽然不用人搀她就站将起来了,脸上刚才宣判前的苍白蜡黄慢慢冰消雪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不薄不厚红润和兴奋。随着那音乐的增多,歌曲词儿熟果子样往她面前跌落,她脸上的兴奋最终成了按捺不住的激动和紫艳。她把脸朝我扭过来,从那个士兵的肩缝望着我,目光明亮如炬、火热滚动。我知道她的血液开始在她浑身和我一样狂奔不止了,躁动和烦乱使她的额门上发光发热了。我朝她挪了一下脚。她也朝我挪了一下脚。我们突然越过各自面前的士兵,冲到一块,身子贴着身子疯狂地吻起来,疯狂地亲起来。因为都被反捆着,我们不能拥抱,不能抚摸,她就把她的胸脯贴在我的胸脯上,我就把我的肩膀压在她的肩膀上。因为贴压,我们就把头昂在审判台的半空里,她的嘴唇挤着我的嘴唇冰凉如火,我的舌尖勾着她的舌尖似火如冰。革命情烧尽千层雪,战友爱融化万丈冰。日出东方照四海,朵朵葵花向阳开;春风雨露苗儿壮,海枯石烂不变色。我的心哟我的肉,我的灵魂我的爱…天呀天呀天,地呀地呀地。这当儿,除了狂播狂放的红色音乐和革命歌曲,台下的人忽然都不言不语了。朝对岸涌去的人也轰轰隆隆扭过了头,回过了身,把目光僵僵硬硬盯在了审判的台子上,全神贯注盯着我和我的夏红梅。盯着我们的情,盯着我们的爱,盯着革命者的唇儿和舌尖。台子上持枪的士兵目瞪口呆。宣判后离席的法官神志恍惚。台下群众们的眼睛目光生硬。半空中的飞尘凝住不动。河滩上的鹅卵石因为看不见我俩的亲吻而跳跃不止。河水里的鱼儿蟹儿飞出水面看着我俩欢呼雀跃。我的舌尖在她的嘴唇里如双蛇嬉戏,她的湿唇在我的唇上如两鱼鏖战;我的肩膀压住她的肩膀如水来土掩,她的胸脯扛着我的胸脯如房倒柱顶。我们的情滋滋发烫,我们的爱闪闪发光…然而,然而就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也许静止过了一分钟,也许一夜、一天、上百年,也许仅仅数秒钟,革命者就向革命者扣动板机了。他们没有把我们枪毙在河对岸挖好的一个沙坑里。他们把我们打死在了审判后余音未落的审判台子上。然而,在我们流血牺牲倒下时,我和红梅还是紧紧地挤贴在一块,我们的双唇还死死地吻在一块儿,最后,血腥的气息把我们窒息死去了。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有的重于泰山,有的轻于鸿毛。革命还未成功,同志呀你仍需努力。4尾声许多许多日子之后,我和红梅允许从《温柔之乡》返回一次耙耧山脉。我们发现那里的人们都在阅读一本名叫《坚硬如水》的小说,而那些不识字的人们,又都在演说着我和红梅的故事。当我们到枪决我们的程岗以西的十三里河滩时,发现那审判的台子早已不在,可在我们流血倒下的地方,青草绿茵,异常旺茂。就在那块草地上,正有一堆男娃、女娃在割草放牛,他们彼此游戏着相互探看对方的秘地。看完了,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儿,在日光下脱得赤赤裸裸,一对一对做着一些男女游戏时,便有一位佝偻驼背、白发稀枯的老婆婆在村头唤他们中的谁回去饭。他们只好都从草地慌慌张张起来,穿好衣服,扛着草篓,着牛羊回家去了。我和红梅也只好又回了温柔之乡。
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再见,革命!别了,司徒雷登!
2000年3月至7月一稿
2000年9月至10月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