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就这样，在心灵刮起的一阵风暴中，我离别了老人一样没有半朝气的卿卿吉尔玛。

怎么人人都要对我提这个问题？我说，我认识你父亲，所以也就认识你。你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她的冷漠告诉我，她并不愿意接受这事实，况且也许并不是事实。别这样，我的卿卿吉尔玛。尽女人在我心里留下的是一又一实的影，但你没有。你是西的太，看得见，摸不着，很近又很远。再说我也不想摸得着。我不愿像对待别的女人那样，把手伸向你的，尽我在猜测你的任何一个位都会带给我苍女西乐般的犷悍的异味。我说，你在守护你父亲，你父亲吃不惯医院的饭，你父亲老了，他最最需要的并不是，而是女儿贴微的温情。我说对了，她就。我又问她，你父亲到底怎么了？她神情哀哀的，低望着窜锅底的火苗。我又说，我是来看他老人家的。凭我温和的态度，她对我的戒备顿时少了许多。她告诉我，父亲的左被他们打折了。我问，他们是谁？她说，汉人。我说，又是为了争夺草场？她，又摇，说，不是争夺，是保卫。国营农场把草库圈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的人集合起来，去农场场要求他们拆除草库。他们不答应。我打断她的话说，你们就自己动手砍断了草库的铁丝网是吧？于是就发生了械斗，肯定死了不少人。她抬忽闪着长长的睫，问我在哪里工作。我告诉了她，又问她晚上在哪里住宿。她说，学校。我这才知，她在省师范大学成人班读书，已

明日复明日，他的丽的女儿邬塔仁依然隐在另一个等待中的明日里。也许这仅仅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是一老人虚设的期望。在他永远的孤独中，邬塔仁永远不会现。你在骗我，是不是？我的苍颜白发的年迈的男人。我的疲累正在消逝，力已经恢复到足以使我走过这片半荒漠地带的程度了。我为什么还要逗留？难我也在等待邬塔仁的现？我相信苍家人的灵魂在冥冥中注视着我，他们是不赞成我去等待一个陌生姑娘的。我又要走了，又要回到那个剥夺了我的生存权利的城市里去了。依依不舍，依依不舍。我说，苍家人，看着我，如果我应该回去，今天，下午，祥云飘过，碧空一派晴和，风住，沙静，土不飞，石不走。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转向。我不知我是谁，我忘了和他是怎样认识的，更搞不清楚我来什么。我自然没有得到探视的机会。我拐住院的楼门，伫立着久久不肯离去。我琢磨他既是病人又是受到控制的犯人。他上一定有不便让外人了解的秘密。而我，如果不能解释我对一切秘密的好奇，我就会丧失我的生理功能，尤其是功能。我望着挨楼门的一扇窗想翻去，可没有一扇窗是开的，也没有一块玻璃是破的。我想我是不是用砖砸一个可以自由的孔，我觉得窗下的那个异族姑娘是不会卖我的。是的，她只会帮助我。她就是我曾经臆想过的邬塔仁。但当我走近她时，我便觉得重要的并不是看望她父亲。鬼使神差，我是来见她的。她那丽的动人的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多少有激动。我看到她有一双多么壮的大手啊。那双手正在将一劈柴到铝锅下面。铝锅用一些石块支撑着，从锅盖里冒的气中我知，那是一锅还没有煮熟的羊——

你是谁？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你来什么？

那铁门关闭着，一坨一坨的锈蚀的斑卷起一层层青的漆。铁门边有一扇木板小门，去有一间房，穿过房是一栅栏，由专人把守着，时开时关。要想到里面去，铁门是不算数的，这栅栏才是的通。栅栏上焊接着一个红的十字架。东方红医院，青海省级别最、医最、门槛最的救死扶伤的所在。

邬塔仁。

我是来过这里的。十多年前，我来这里行格检查。那时，参军，打仗，反修防修，保卫祖国神圣的边疆，还有，穿着黄军装，着红五星，耀武扬威地行走在大街上，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了政治审查合格，我毅然和作为反革命的父亲断绝了关系。后来父亲被狂喜推下了大楼，他单位上的一个老女借了一辆架车拉他到这里来抢救。我刚从积石大禹山脉回来，犹豫着是否去看看父亲，和他恢复关系。拖了几天我才踏医院的大门，可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在太平间里了。我当时想，也好，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证明生了我养了我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不是人养的，我是从石里迸来的。我呀，一个铁石心的男，试图抛弃一切情的纠缠。可我不到。我和女人有情，和野兽有情，和过去的滴滴都保留着一形灭神在的联系。现在，我又一次来到了东方红医院。我相信这是由于苍鬼伴我生活的结果。在红红的家里，在梦中，苍鬼的唆使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明确过：去吧去吧，去东方红医院，那儿有你的过去——你的邬塔仁。她是去守护父亲的。她父亲那个勇敢的荒原牧驼老人正在接受手术治疗。

去医院探视病人就像去监狱探视囚犯一样困难。只有在每天下午三到五才可以得到把门人的许可，从那栅栏走医院。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走近病人。在一楼外科病房的穿廊门，穿着白大褂、假装成医生的公安人员拦住了我。

有勇气去杀死那些来掠夺和侵吞家园的人，让他们血成河？我会不会光荣地死在战场上，着满的勋章他们史诗般的传说？不会的，一切都是近乎谵妄的幻想。时间已经证明过了，我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无论我在宁静的山野，还是在喧闹的城市，命中注定的我生活的主要内容，便是逃命、逃命、逃命。

连日大风，数百里沙尘弥漫。刹那间，天上有了一块圆似的碧净，迅速向四周扩展。啊，蓝天，白云，风日宁和，驼群在安详的荒凉中缓缓移动。我背起了我的行——老人为我准备的半布袋和疙瘩。

走向太的是我，走向命运的是我，走向女人的是我。我不是童年揣度情的我，不是积石大禹山脉中挥洒情的我，不是在城市的威严中抑制情的我，不是在漫漫长途中寻找情的我。我要重新人。我渴望脱胎换骨。给过我太多温情的早逝的森林，教会我坦诚和尚的迷雾中的苍家人，请允许我跪下，允许我枯瘪的双酣畅地血红的泪。当一声真诚幽婉的祷告划破时问的静穆，当不幸的大地超然升起，托一片新生的荒凉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是一个弃儿了。我不再有对人的礼赞，不再有树浅草中的那英武之气，不再有向危难和死神索取赌运的梦魇之时，不再有让生命大放光彩的忘我献的一刹那了。阿门。

她吃惊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