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戒指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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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很多恋爱中的女xing一样，偏执，大胆，胡涂。和方兢情感上的纠缠弄得她既看不清自己，也认识不了别人。他的那些坦率得惊人的”情书“不仅没有远远推开尹小tiao，反而把她更近地拉向他，他越是不断地告诉她，他和一些女人鬼混的事实，她就越发自信自己是方兢惟一可信赖的人，自己的确有着拯救方兢的力量。于是方兢shen上那率真加无赖的混合气质搅得尹小tiao失魂落魄。当他对她讲了和第十个女人的故事之后，她变得张狂热烈起来，她强烈地想要让他得到自己，就像要用这”得到“来帮他洗刷从前他所有的不洁。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连他的嘴chun都找不到的尹小tiao，他的情书鼓动着她的心也开阔着她的眼。她甚至没有为此想到婚姻，她不想让这一切带有jiao换的意味。婚姻，那是他事后对她的请求。

他终于在和她认识两年之后得到了她。

她的shenti没有快乐，但她的心是满足的。这满足里有虚荣的成分，也有一个女孩子质朴到发傻的原始的爱的本能。

他终于得到了她。他在所有方面都得到了满足和快乐甚至是惊喜，这其中最大的惊喜又是无法与人相告的——他也从来没有把它告诉过尹小tiao：是尹小tiao重新把他变成了一个男人。

在很多年里方兢是无能的，他愿意把这归结于十余年所受的ju大jing1神折磨和shenti摧残。当他获得了自由、重新开始施展他的才华之后，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治疗这”无能“。各zhong大医院小医院，各zhong偏方秘方，甚至小街小巷、胡同儿旮旯儿的那些半光明不光明、语言暧昧主题又明确的小诊所他都能屈尊前往。但各zhong偏方和治疗对方兢是无效的，他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跟他开起这zhong没shen没浅的玩笑，这玩笑使他对扑面而来的各zhong诱惑充满shenshen的敌意和诅咒。

他于是格外喜欢夸张他和女人的zhongzhong关系，他想用这语言上的夸张和莫须有的事实让世人知dao他的放dang让他的花边新闻到chu1liu传。他多么希望自己真是一个liu氓至少能是一个有着”liu氓“能力的人。

很难说他最初接近尹小tiao追逐尹小tiao有什么明确目的。

这是说不清的，因此你便不能断言他给她的所有信件都是有步骤的引诱。在那些信里，有试验自己魁力的成分，也有被这个年轻女人所xi引的莫名的冲动。后来当她在那个告别的晚上不着边际地给了他”半个吻“之后，他对她的想念真正变得如饥似渴了。如饥似渴。他这如饥似渴却是用躲避她来ti现的；他突然惧怕和她见面了；他害怕嗅到她的呼xi，害怕他们的shenti再次接chu2，害怕碰到她那纤细柔ruan的手，害怕她直视他的黑dongdong的大眼睛，他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承接她不能像爱人一样地给予她，害怕自己在她的shenti上丢了人现了眼，而丢人现眼使在别的女人shen上是无所谓的，他本来就数十次地在她们shen上zuo着试验——那一次比一次失败的试验。他丢着人现着眼，却自觉高她们一等，他用这虚张出来的高人一等的傲慢来掩饰他的尴尬和无奈，他却死也不愿意在尹小tiao面前表现这些。有段时间他突然对她言辞生ying，她主动跑到北京给他打电话他也不见她，过后却又写给她激情洋溢的信。暗地里他更加频繁地打听着偏方”神医“，哪怕是江湖骗子也能让他为之心动。他曾经在一个shen夜，在拜访了一个老中医之后走在背静的胡同儿里掩面大哭，一个大男人却用着一个幼小的孩子的哭法，那抽噎声是ju大的无遮掩的，就像受尽冤屈又无家可归的孤儿。他躲避着尹小tiao，又贪婪地渴望看见她。直到这年元旦她不打招呼，突然出现在北京电影界的一次新年舞会上。她知dao他肯定到会的，她为的就是在舞会上看见他。他不知dao她会突然出现，她这不打招呼的出现使他既惊喜又有几分慌张。他们都看见了彼此，却不打招呼，也不邀请对方tiao舞。

他们假装认真而又卖力地和别人tiao着，频频换着舞伴儿直到曲终人散，尹小tiaotou也不回地走上大街，她高傲地又带着满心盼望地告诉自己：我绝不回tou我绝不回tou，我绝不回tou。

但是请你跟着我跟着我吧，我相信你一定会跟着我。

他跟着她走，舞会未散时他已打定主意跟她走。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她shen后，一直跟她走进她的住chu1她的房间。门在他们背后轻轻关上，他果决地扣好门锁，一把抱住了她。他们都已知dao将要发生什么，他抱着浑shen发抖的她，再也无法控制他的yu望，他押宝似的又孤注一掷似的决心和她zuo爱。

就在这个晚上，他发现她对xing事一无所知，她的无知让他倍加怜爱又想放声大笑。他想他在她面前是出不了丑的gen本出不了丑，因为她竟连最基本的判断也没有。他有点儿心疼她，她那无知的顺从又让他心生喜悦。他从来不知dao她会是这样的，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她会是这样的，她gen本就不可能小看他。他忽然ti味到一zhong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力量，是放松呼唤出的力量，那久违了的力量就随着他的喜悦和放松骤然而起，他tou脑发胀，太yangxue”嘭嘭“tiao着，他不顾一切地一往直前，甚至连高兴也顾不得或者说不敢，他生怕高兴带来大意，会摧毁他这丢失太久的宝贵的复苏，这无比宝贵的让他扬眉吐气的复苏。

他终于成功了。为此他的眼里盈满泪水，那是对尹小tiao这个女人无以言说的感恩，感激，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爱她。他也更爱自己，更看重自己。由于害怕这复苏会消失，他蛮不讲理地要尹小tiao胡luan编造理由一天天地留在北京，他恨不得昼夜不停地和她在一起，他绝不敢说那是在zuo实验，但这一次又一次的肌肤相恋，终于使他确信：他的成功不是昙花一现，他将永生永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ding天立地。

尹小tiao在某个早晨醒来时，发现方兢跪在床前正不错眼珠地看她，然后她听见他说：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嫁给我吧，我要娶你。

这是尹小tiao没有防备却渴望听见的一句话。这句话使她有zhong欣喜若狂之感，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已经开始警告她：

也许这是不合适的。日后这个声音不断地从心底shenchu1对她发出警告，可她却充耳不闻这警告，当她内心的警告和她的行为发生冲突时，她更相信她的行为。即使当方兢和她最尽情的时刻忘形地狂喊”我想cao2遍这世.上所有的女人“时，她仍然不能领悟这言词带给她所有的难堪。她甚至愿意把它归结为方兢的率真：这肯定是相当一bu分男人心底shenchu1的yu念吧，谁又能如方兢那样脱口而出呢。

有一次他们乘公共汽车去动物园，下车时尹小tiao随手把票扔掉，方兢立刻捡起来说，”以后不要扔这些票，我要拿回去报销的，哼，5分钱的公共汽车票我也会让他们给我报销——不是因为缺钱，是因为他们欠我的太多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看着远方，眼神是冷漠的，和着一zhong隐隐的怨愤。他的眼神他的言辞都使尹小tiao感到陌生和愕然，她感到他内心是有仇恨的，而’他们”又是指谁呢？她却不能或说不愿把方兢这“报销”的说法和他对她说过的我想“cao2遍这世上所有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只是一个混沌的恋爱者，她拒绝冷静的分析。只是在很多年之后回首往事，她才敢正视一下方兢这两zhong愿望之间的内在联系，那是一个遭受过大苦大难的中年男人，当他从苦难中解脱出来之后，向全社会，全人类、全ti男xing和全ti女xing疯狂讨要的强烈本能，是讨要，且是迫切的，因为时光如liu水，他越来越知dao自己不是时光的对手。

尹小tiao没有这“讨要”的yu念，是因为她尚是青年吗？

青春就是资本啊，就为了这不可再现的资本，方兢在最爱尹小tiao的时候也最嫉妒她。为了她的饱满她的滋run她的不谙风情，乃至她对自己价值的浑然不觉，都使他生出充满醋意的感叹，呵，正是这一切证明着她还有的是时间，天地广阔任她驰骋，而他的耳边却莫名地总是响着老之将至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最为充分的向世人讨要的缘由吧，这就是他以自己的地位、才情和已然确定的男人之shen玩弄社会，戏耍世人的心理基础吧。至使他对尹小tiao反复无常，有时还恶声恶气。有一次他突然对她说：我想我不能和你结婚，你我年龄悬殊太大，早晚你会厌弃我的，我会整天为怕别人夺走你担惊受怕，担惊受怕会使我变得更老你知dao不知dao？尹小tiao发誓说我不怕你老啊我真想和你一块儿老，不guan你多老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伺候你我愿意伺候你。她的话不仅没有打动方兢，他竟然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想让你伺候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装一嘴假牙看见我脚上的灰趾甲，你已经看见了你说你是不是看见了它们是不是使你恶心？

他就在准备和妻子离婚和尹小tiao结婚的时候仍然不加选择地找女人，或被那些等待他的女人找。他无法说清他自己：他越是爱尹小tiao，就越要和另外一些女人在一起，他就像要用这不断地糟蹋别人也糟蹋自己来随时证明他的青春未涡他的魁力依旧他pei得上尹小tiao他实在是pei得上她。一个能xi引如此众多女人的他难dao还pei不上尹小tiao吗‘！这就是方兢的爱的逻辑。他无法从这逻辑里自ba，因为他是如此贪恋他那永不再现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