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所谓的《墓后回忆录》(“一个垂死之人”言下何意?)
一般来说,稍有名气的浪漫派作家都懂得夏多布里昂的重要性;他们明白自己得益于他。但是《论英国文学》中“品味低下”、“兽性化和物质化的学校”深深刺伤了他们。曾经狂热崇拜过夏多布里昂的雨果几乎从一八三○年起就没有再见过他。“夏多布里昂和拉马丁彼此厌恶”圣伯夫写道。行将就木的巴尔扎克因为不满他的自由主义,甚至从未提过他的名字。不用说,维尼也厌恶他:“政治、文学和宗教上的伪善、虚假的才华,这些就是这个一事无成的人的全部了。”然而戈蒂埃声称夏多布里昂为浪漫主义的“酋长”奥古斯坦·蒂埃里也在阅读一段《殉道者》的插叙时,叫人加上了著名的一页,提到了他的历史功绩。
乔治·桑对待《回忆录》很苛刻:“这是一部‘缺乏道德’…没有灵魂的作品…”然而,像所有曾对夏多布里昂态度恶劣的人(如圣伯夫、夏尔·莫拉斯,甚至吉耶曼先生)一样,她后来也承认他是无比杰出的:“虽然作品中他的泛爱的作风和个性,他的矫揉造作,他对新词新义的滥用,所有这些都令我生厌,我仍能时刻感受到大手笔的纯朴、新颖和形式美,某些篇章甚至堪称文学世纪大师之作,我们这些浮躁后生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不会有一个人写得出来。”
泰纳·勒南(尽管是布列塔尼人)从未认真对待过他写的作品。教皇绝对权力主义者弗约诅咒说:“一个永远忙于矫揉造作,夸夸其谈的人,他矫揉造作是为了夸夸其谈,夸夸其谈是为了矫揉造作,不矫揉造作,不夸夸其谈,于他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弗约终于与教育界人土取得了一致意见,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他们也对夏多布里昂充满了敌意。在一八九九年和接下来的两年里发表的关于《夏多布里昂在美洲》的文章里,约瑟夫·贝蒂埃不但指出说他不可能到过他所描绘的所有地方;甚至还宣称他的想象是毫无直感事实依据的;“要打动别人并激起行动”需要有“别人或他自己证实过的东西。”我刚重读过我的老师朗松所著《法国文学史》中关于夏多布里昂的篇章,结果令我大失所望。我熟知的治学严谨、善解人意的老师为什么这次会表现得如此轻率呢?“一个毫无意志的人”、“‘总之’智慧超群”、“特别是抓不住思路”、“他的观念平庸肤浅,尤其专横。”于勒·拉梅特勒和安德烈·絮阿雷斯这两个师范大学学生后来也重复了这粗暴的论断:前者在一九一二年关于夏多布里昂的讲座中宣称,夏多布里昂的所有作品中唯一一本让他有几分兴趣重读的是《最后一个阿邦塞拉日的历险记》;同年,后者也慢悠悠地说着傲慢无礼的话,只当消遣:“他有君主的腔调,却没有君主的灵魂…就算不说他空虚,至少也是个没受过苦的人…他盛产故作高深的寓音和荒唐可笑的斥责…他是自恋男子,那喀索斯虚无的水中倒影。”但是《回忆录》对这些粗浅的评判不屑一顾,如果说有一句话是值得重视的话,那就是这个平淡而又单纯的评论:“《回忆录》是个令人惊叹的成功。”
阿·法朗士一向以讽刺的口吻影射“子爵”保尔·瓦雷里似乎拒绝提到他的名字。夏尔·莫拉斯在一八九八年对他进行了猛烈攻击:“夏多布里昂是海盗和窃贼的后代,凶猛又孤僻的猛禽、业余的收尸者,他在死人和历史中从未搜索到任何有价值的传统,也没有找到任何可遗传的永恒。”然而他却称他为“尊贵的智者”皮埃尔·拉塞尔阐述他当时的老师莫拉斯的观点时说:“作为一个政客,实际上夏多布里昂除了给自己招来一大堆烦恼以外,一无所获。”
对夏多布里昂所受人身攻击的回顾就到这里吧,因为同时也有相当多的人是试着去理解他,而不是去诽谤他。波特莱尔谈到他时总是怀着崇敬之情;认为他是“最不容置疑和非凡卓绝的语言和文笔大师”之一。爱德蒙·德·龚古尔在他一八九三年四月一日的《日记》中写道:“真的很奇怪,我的弟弟曾痛骂《墓后回忆录》这本书,可是在我那些生命无望的日子里,它却开始成为我的读物。”第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他又写道:“我要把全世界的人类伊始的所有诗篇,不管是何种语言,都献给《墓后回忆录》的前两卷。”
一八九九年巴莱士参观贡堡。他想起夏多布里昂关于他第一次到达城堡并从此与家人在此长住的令人难忘的描述。“这些回忆广泛流传,我们的现代文学因它而变得丰富多彩,”巴莱士说道“《墓后回忆录》第一卷令我们热血沸腾。”纪德老是提起夏多布里昂:他欣赏他,又憎恨他;《朗塞》曾使他“陶醉其中”故他也爱读《回忆录》中一切有《朗塞》风格的章节。保尔·克洛岱尔因教育界对夏多布里昂进行猛烈攻击而颇为愤慨,一九一二年四月,他说:“他写的《墓后回忆录》是法国最壮丽的史诗之一;仅这一点就足以令我们崇敬和珍惜了。它出自一部了不起的历史工程师之手,它是通向峭壁顶上的一条道路的设计师,从那儿我们看到了关于整个法国的最精辟的见解,它又是一位天才从逝去的文明废墟迈向毫无前途的乱世的诊断书…”
大约四十年以来,在有了玛丽——让娜迪丽,乔治,科拉斯,英里斯·勒瓦杨和许多其他人的相当多的优秀作品之后,夏多布里昂终于呈现出他的本来面貌。夏多布里昂协会的成员总是逐年增多。在他的逝世一百周年和诞辰两百周年纪念会上,人们显示出的极大的热忱和虔诚是罕见的。“新一代评论家”尤其重视他①。“我们几乎把一切都归功于他,”朱利安·格拉克写道。他焕发出从未有过的活力和生机。
①至少,日·普·里夏尔的《夏多布里昂的影响》(一九六七)就是一个例子。
Ⅱ夏多布里昂自己眼中的夏多布里昂①
①以下所有引文都出自《回忆录》。
我出身贵族。我觉得自己是碰上了好运。我对自由的热爱至死不渝,尽管它更多地属于已经走向没落的贵族阶级。
波涛、风、清静适合…我的本性,是我的启蒙老师;也许我的某些本不具备的美德正是从它们那儿学来的。
打猎、跑步跟读书、写作一样令我喜欢。
我的工作才能突出,记忆力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