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努什卡的心灵浸透了她自己制定的法典的各信条，她不仅在她两位“小”面前，甚至在我母亲面前也不掩盖这个。

“嗳，你找个由嘛。谁有脊背，谁就有罪！这还用我教！”

“唉，你这个碎嘴瘟神！净说主人的坏话！妖（这时母亲大概打嗝了）门，必定害人。可她却说什么：‘主人太放肆了！’”

“呸，呸，呸！该死该死！”两位好姑姑听到“妖”二字，连连啐沫，虔诚地划着十字。

她生于红果庄，她不仅她的故乡，还与故乡有关的一切，包括她的主人们。她待父亲犹如家长，她对两位“小”无限忠诚。整个冬天，她注定了同她们一起关在楼上耳房里，足不，象她们一样，只是在吃饭和节日里上教堂礼拜的时候才下楼来。不过，她对我母亲似乎没有什么好。尽如此，我相信，她是尽力在抑制她对我母亲的恶。

父亲陷了沉思。“一切都仿佛被旋风卷走了！”他脑里闪过这样的念。“死去的亲人

“这些东西都不知上哪儿去了！”父亲忧郁地说。

①一古代的弦乐，类似我国的古筝。

“老实说，我也不喜这帮不声不响的东西，”父亲对母亲这些怨言总是这样回答“不声不响地、不声不响地，究竟安的什么心儿——猜不透。应当狠狠地治他们的罪！”

父亲把两只拳抱在一起，表示那苹果有多么大。

这断语总是使父亲很生气。他心里明白，安努什卡不仅是指红果庄的村民而言，还包括“主们”在内，因此他认为她的话是对他的莫大侮辱。

父亲和两位好姑姑也很看重安努什卡，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时而她叫阿密特卡，时而她叫弯笨婆娘安卡。父亲喝完早茶后，常常到他的好房里，坐在一大箱上，闲话家常，回忆往事。安努什卡总是“象个地位平等的人一样”参加这亲密无间的谈话，虽然作为隶，她不得不侍立在他们旁。主仆四人的前浮现昔日宁静的红果庄，那时，大家过得称心如意，丰衣足，和睦友的共同愿望把大家联结在一起。他们追忆故去的祖父波尔菲利-瓦西里依奇、过世的祖母娜杰日达-奥西波夫娜，他们的教诲、禅、习惯，以至他们吃的。他们也没有忘记那些勤恳、忠实、可靠的老仆人和办事能的人。举凡品收支、膳事准备，样样事他们都办得再好没有了。他们不是因为鞭的驱迫才去活，而是因为。…那时，日过得多快乐、多舒畅、多自由啊！村邻们常常约好了，不拘礼节地来到红果应。壮年男带着猎犬去打猎，老太太们把丫环们叫到一起，听她们唱歌；年轻人舞作乐，得尘土飞扬。

“当然记得，有一回，我们死去的爸爸给我从园里带来一只苹果——喝，这么大！”

“太放肆了——糟就糟在这儿，”安努什卡简短而激烈地下断语。

“您记得老爷弹古丝理琴①弹得多好听吧！”好姑姑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翻开另一卷回忆录“《钢琴的哀鸣声》，或是《你听我的心…》常常使他动得下泪！弟弟，您从前不是也弹琴吗？”

“如今是什么克瓦斯！还有那腌菜、果酱——如今秘方全失传了。”

“太放肆！谁太放肆？碎嘴婆娘，你既然知，就说来！”他冲着固执的隶问。

“嗯，弹。”

“您的古丝理琴呢——我好象很久没看见它了？”

“是呀，从前我喝克瓦斯，如今我不喝了，”父亲答。

“大概是给搬到阁楼上去了。”

“大家知，不是隶放肆，是主人放肆，”她满不在乎地答。

“他们规规矩矩，一病也找不到，你怎么治罪！”

西，踮着脚尖儿走路，活象圣人！你可不要说他一句，不要动他一下！开闭：‘是是，随您的便，’…脸上没有冷笑，也没有提嗓门…一病也挑不。可是你仔细看看他吧，他的每一条都在说：‘你吗不打呀？打吧！打了，来生一报还一报！’唔，再瞧瞧，你准会看事情不妙，不由你不放小心：因为你要是惩罚他，他就把惩罚当奖赏，自尊自重起来！”

“是呀，那时候真好啊！什么都好！如今什么都不行了！”

“准是搬到阁楼上去了…琴碍着谁的事！唉，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你到女仆室去看看吧——姑娘们象坐在棺材里一样。别说唱歌，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可是，妈妈在世的时候…”

“那是什么样的甜酒啊！伏特加！克瓦斯！”好姑姑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不胜慨地说；她是个老姑娘，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理着家政。

“如今连那样的蔬菜也没有了。弟弟，您还记得从前的苹果是什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