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过节嘛！”

“你瞧，糊涂虫又在窃来去！活象在梦里挂绳一般！我真想拿刷接你一顿，拿刷…”

然而使母亲最伤脑的事，莫过于偶尔现在机隆脸上的微笑。这不是真正的笑，而是类似农画师的拙笔制作的肖像画上的那笑。

在乡下，平日里他穿着宽大、破旧的蓝布上衣，灰土布，光脚穿着便鞋。这是我们家里男仆们通常的装束。但是每逢节日，他穿上全蓝呢衣服和一双小长统靴，洋洋自得地穿堂室，四走动，经过穿衣镜时总要照照自己的影，而且比平日更加频繁地往女仆室跑。显然，他的内心里育着好华丽服装的幼芽，然而，这幼芽如同他心灵若隐若现的其它品质一样，不知为什么没有成熟起来，因此，如果有个丫环对他说：“喂：你今天打扮得多么漂亮啊！”那么，他也象往常一样，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简单地回答一句：

“鬼知他安的什么心儿，”她说“老是象个大兵带着刺刀在街上走着。看样，他在本本份份地走路，可是你心里会想到：要是他灵机一动，上就会你一刀。你同他慢慢去打官司吧。”

“他固然是个诚实人，可是这又什么用！”

但是，她看见柯隆总在尽心竭力地着份内的活儿，她明白了：这个人不过是一机，如果一旦使它脱离了预定的轨，就不能不遭到报应，因为那时它大概会完全停止转动。尽这样，她心里对他还是没有好。她天生是个勤奋的女人，因此，她对婢们的评价的低，也主要取决于他们的勤奋程度；她喜的只是那些所谓起活儿来又快又好的人。因此，当她看见柯隆摆动手臂，莫名其妙地转动着珠儿，拖着地板刷在房间里来去，与其说是地板，不如说是扬尘土的时候，她便说：

能不能把柯隆算作“忠”仆——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无疑地，他从来没有偷过东西，没有卖过谁，甚至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话，然而这只是一些与他的内心活动无关的消极品质，因此谁也不曾表彰他在这方面的功绩。反正万万不可托他办事，因为要托他办事，便必须预先估计到完全无法料的细节。如果不将细微末节事先一一待清楚，那么，一遇到意料不到的情况，他不是束手无策，便是把事情得好似一团麻，神仙下凡也理不绪来。要他自己拿主意，那是办不到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象能力。他是个地地的仆，如此而已。

他一度被派作老主人的侍仆，可是父亲非常讨厌他的面表情，老是他叫“石面傀儡”至于母亲，她不侮辱他，甚至在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对于这个怀抱隐秘的人生观的柯隆也比对别的隶来得审慎。因此可以认为：她似乎怕他。

他的脸上抑郁的冷漠表情，但造成这冷漠的原因何在，他自己也未必知。无论在什么时候，谁也没有在这张脸上见到过喜悦的光彩，连最平常的满意表情也看不到。好象这不是活人的面孔，而是从死人脸上拓下的石膏面模。他会看，会贬，会鼻，会抖发，但是在这些动作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内心活动，却役法窥察。

他的外表虽然无疑是个典型的仆，但毕竟不能说他是仆中的代表人。中等的个儿，狭窄的肩膀，细长而壮的躯，凹陷的窝，当他在桌旁服侍主人用餐时，那姿态叫人看了十分可怜，而当他穿仆役制服，冒着一经颠簸便会摔倒在雪地上的危险，侍立在车后面的踏板上时，他那两只很不实的杆几乎支持不住他的。在莫斯科，当访问开始时，他的窘相表现得尤为显，因此在寻求夫婿的活动中遭到的失败，往往把一分原因归咎于他。他既不会象京城的仆人那样伺候主人，也不会有板有地通报客人的光临，他不是丢人地说错了来客姓名，就是搞了街名称，此外，他还把他在乡下的那叫人无法忍受的不讲卫生的习气一古脑儿带到了我们在莫斯科的住宅里。总而言之，只有用习惯和极不讲究生活享受这两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住在大城市里竟然使用如此愚钝的乡下仆人，即使是在我们这样一个十分简朴的家环境中。

他每个星期日准时上教堂弥撒。教堂打第一次钟的时候，他从家里来，独自一人爬

因此，经常让他待在仆役室里，不让他到别去。母亲是个非常重勤奋而诚实的仆的人，她对他的评价是很对的：

“嗯，他神志正常，嗯，他在嘲笑什么！”母亲唠叨着，同时好奇地观察着这神秘莫测的笑怎样在“糊涂虫”的两片苍白的薄嘴上忽而现，忽而消失。

：“耶稣基督！”便回到男仆室去打盹儿，直到主人一家于各自回到房里安息，他才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