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烦意乱,萨季尔却太平无事地呆在小房里,干着他平常干的那件活儿。为了让他留在红果庄不至于对家里毫无好处,母亲叫人给他送去一张纸,吩咐他为孩子们订几个小本本,并且画上格子。可是这件活儿做得太不象样,不仅没有满足太太的要求,反而更加激怒了她。
“你百事不干,将来不变成傻瓜蛋才怪!”她不时将他叫到自己房里来,这样训斥他。
“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他每次都用这个理由回答。
“你就不能在上房里伺候伺候主人,帮帮柯隆的忙吗:我想,这总不是重活吧!”
“我哪里干得了呀,太太;在主人的大官殿里我连迈步都不会迈。还是让我侍奉上帝吧!”
这种没有结果的谈判持续了好几天、好几个星期,萨季尔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时,人们算了算教堂的经费;原来,买钟的钱已经募集了一千多卢布,其中三分之二是萨季尔努力的结果。再凑两百卢布光景,就能买一口为红果庄增光的三十普特重的新钟。母亲计上心来,决定迅速了结这事。为此,她给莫斯科的斯特列科夫写信,要他立刻购买一口新钟,如果钱不够,就商请厂主延期付清。然后,她召见萨季尔,对他说:
“你讲过大话,说是你要侍奉上帝,现在我给你找到了一件侍奉上帝的差事…到莫斯科去一趟。我已经写信给席南吉(斯特列科夫),叫他买口新钟。等雪地上压出车道的时候,我就派大车去拉。算了算,我们还差两百卢布左右,因此想让你上莫斯科去募化。找找我们在那边的农民;席南吉会告诉你,哪些是我们认识的关心教会事业的商人。你不用费多大劲儿就能凑足这笔钱。”
一切如愿以偿。冬尼古拉节①前两三天,人们从莫斯科运回一口新钟,萨季尔也一道儿回来了。他不仅成功地完成了太太的嘱托,而且在付清钟款后,他手里还有余钱。
①十二月九日。
但是他到家时已经病得很重,他勉强支撑着,出席了安装新钟的盛典。他本来有病,加以路上穿得单薄,一着凉,更是病上添病。当盛典结束,钟声大作时,他回到小房里,从此卧床不起。
白天黑夜,我们的圣像室(恰好在萨季尔的小房的楼上)里回响着病人暗哑的咳嗽声,它是那样的沉浊,仿佛他拼命要把五脏六腑统统呕吐出来似的。谁也不管他。病魔缠身,他辗转床褥,痛苦难当,孤孤单单地解决着“怎样好好安顿一下自己的事”的课题。父亲几乎不知道他病了,母亲知道,却说:“不要紧:躺到春天就好了:这种人阳寿可长着呢!”因此,家奴们虽然怜悯他,可是看到主人对他态度冷淡,他们也不敢积极表示同情。偶尔有人跑到他房里,往火炉里添点碎木片,送点食物,立刻又溜走了。
只有“好姑姑好姐姐”还记得萨季尔,不时派安努什卡给他送去一小袋干的马林果、一捧菩提花或者一小盅蜂蜜。安努什卡好容易弄到点热水给病人喝。
“你觉得怎样了,萨季尔?”她问。
“咳得难受死了。心都要跳出来了。我不行了,恐怕要带着奴隶身份到那个世界去了。”
“这又有什么,带着奴隶身份,你可以直接进天堂。基督也是带着奴隶身份来到人间,为奴隶们受苦受难。”
“这话不错,可是古时候的奴隶是另一个样儿…”
“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