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守着斯杰帕尼达-米海洛夫娜,不放她离开卧室一步,因此,当人们抬着棺材经过她的窗前,运到墓地去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清醒后,老婆子照例在澡房里洗了个澡,然后到女儿那边去,发现女儿的房里空空荡荡,她立刻省悟过来了。
“呃,现在我也得准备准备后事了,”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然后,一连几天关在卧室里不肯出来。谁也没看见她落泪,谁也没听到她叫苦;许多人以为她又喝醉了。
其实,在女儿的病势日趋严重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已起了一个隐秘的念头,现在她正忙于实现它。
两三天后,她进城去了;并且宣布给所有的家仅自由。接着,她趁自己还活在世上,立了一张赠予文书,将庄园和土地赠送给家奴们,并且从他们那里取得了私人的保证:在她去世以前,他们仍然留在这里服侍她。
一切安排停当,她开始平静地等待命定的时刻到来。不久她又狂饮起来。不幸的女人高声叫喊着,比往日闹得更凶,家奴们虽然比从前更小心地监护着她,可是这一次她巧妙地骗过了他们。
一天夜里,正在她大发酒疯的时候,那充满了整个宅子的可怕的、痛苦的嚎叫声突然被深沉的寂静代替了。这突然降临的沉静惊醒了在她床边打盹的女仆;但是已经退了:“快乐小姐”割断了喉咙,躺在血泊中。
由于大家都知道她是有病的人,所以人们不是按照自杀者,而是按照基督教的葬仪为她办了丧事。整个村子的人都参加了她的殡葬仪式,邻里地主们也不例外。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死者对自己庄地的“奇怪”的处理办法。
“我们的队伍扩大了!瞧,我们村子里又多了一些贵族!”邻里地主们这样互相祝贺。
马丽亚-马辽夫娜-左洛杜沁娜比斯列普希金娜更破落。她总共只有四十俄亩庄地,四个上了纳税名册的农奴(家奴),此外,贵族长斯特隆尼柯夫送了她一名小马车夫普罗什卡,可是他没有立转赠文契,因此左洛杜沁娜心里老是嘀咕;普罗什卡究竟属于谁,属于她还是属于斯特隆尼柯夫?
“我下次进城,就办过户手续!”当左洛杜沁娜坚持要将普罗什卡正式拨归她所有的时候,斯特隆尼柯夫便这样回答她“他住在你家里——这就得啦。”
她的住所,即使就外表而论,也决不能称之为地主庄园;这是一幢宽敞的木屋,分成两半:一半是“下房”:包括一个厨房和一间家奴住房;另一半是“上房”共两间,供她和孩子们居住。
从前,这幢木屋盖的是木板房顶,后来,因为年深月久,木板腐朽不堪,用麦秸铺了一个草房顶,因此,从这方面说,这所住房和普通农民的木屋没有什么区别。连庭院也没有一个;不过宅旁倒有一个小菜园,只能生产最必需的蔬菜。在这样恶劣的物质条件下,即便处在物价低廉的时期,生活也很困难。
左洛杜沁娜出身于神职人员的家庭。她,马丽亚(大家简称她马丽)的父亲谢苗尼奇-斯柯尔勃亚申斯基,在去世之前,一直是斯洛乌申斯科耶教堂的住持神甫,以经验丰富、殷勤好客著称。马丽亚-马辽夫娜生得并不漂亮,可是却被没落贵族盖尔瓦西-伊里奇-左洛杜沁看中了。左洛杜沁家迁居到斯洛乌申斯科耶来已有好多世代。她出嫁的时候已经不年青了,可是左洛杜沁比她还要大二十来岁,此外,他还有酗酒的嗜好。老姑娘斯柯尔勃亚申斯卡雅对于是否答应这门亲事,曾经犹豫过很久。
“你喝醉了酒会不会打我?”她对自己的追求者说。
“嗳,亲爱的!要是我打你,你就…”
“着着:你给我记住这句话!我自己也能一手举起五十斤重的秤砣!我用拳头给你施洗,管叫你升天!”
当了贵族太太后,马丽亚-马辽夫娜第一桩事就是着手改造她的老丈夫。她不准他出门,不给他酒喝,而当他偷偷溜出去,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来时,她把他两手绑着,以示薄惩,有时干脆接他一顿。改造工作果然很成功;盖尔瓦西-伊里奇滴酒不沾了;但同时,他感到苦闷,一天天瘦起来。他是个温顺的人,见了妻子,象树叶似地索索发抖,因此,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屋子里通常是十分清静的。妻子全权处理产业和家务,丈夫成天垂头丧气地在唯一的一间空房里徘徊着,嘟囔着一些没头没尾的废话,带着羡慕的神。清倾听着斯列普希金庄园有没有喧闹声传过来,如果有,那就说明那边已经开始狂饮。有时,他跑到门廊里,微微推开厨房门,把他的秃头伸进去,对厨娘悄悄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