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

2009年09月24日15:02

“喂──今天好吗？心经写了吗？”

“太久没写字，很多字都不认得了。”

“试试看，妈妈，你试试看。”

这是他十六岁时离开的山沟沟里的家乡。“爱己”要他挑着两个箩筐到市场买菜，市场里刚好有人在招少年兵，他放下扁担就跟着走了。

今天带他回来，刚好是七十年后。

有两个人在门前挖井。一个人在地面上，接地面下那个人挖出来的泥土，泥土用一个辘轳拉上来，倾倒到一只竹畚箕里，两个满了，他就用扁担挑走。很重，他摇摇晃晃地走，肩tou被扁担压出两条rou的shen沟。地面下那个人，太shen太黑了，看不见，只隐隐听见他咳嗽的声音，从井底传来。“缺水，”挑土的人气chuanchuan地说“两个多月了。没水喝了。”

“你们两个人，”你问“一天挣多少钱？”

“九十块，两个人分。”

“挖井危险啊，”你说“有时会碰到沼气。”

那人笑笑，lou出缺牙“没办法啊。”

灰扑扑的客运车卷起一gu尘土而来，停住，一个人背着一个花圈下了车。花圈都是纸扎的，金碧辉煌，艳丽无比，但是轻，背起来像个ju大的纸风车。乡人穿着洗得灰白的蓝布褂，破旧的鞋子布满尘土。

父亲的照片放在厅堂中央，苍蝇到chu1飞舞，粘在挽联上，猛一看以为是小楷。

大哥，那被历史绑架了的chang子，唤你。“族chang们，”他说“要和你说话。”

你跟着他走到屋后，空地上已经围坐着一圈乡人。母亲也坐着，冰冷着脸。

像公审一样，一张小凳子，等着你去坐下。

女人蹲在地上洗菜，本来大声喧嚣的，现在安静下来。一zhong尴尬又jin张的气氛，连狗都不叫了。看起来辈分最高的乡人清清hou咙，xi了口烟，开始说话：“我们明白你们不想铺张的意思，但是我们认为既然回到家乡安葬，我们还是有我们的习俗同规矩。我们是要三天三夜的。不能没有dao士dao场，不能没有花鼓队，而且，家乡的习俗，儿女不能亲手埋了父母的，那骨灰要由八个人或者十二个人抬到山上去，要雇人的。不这么zuo就是违背家族传统。”

十几张脸孔，极其严肃地对着你，讨一个dao理。十几张脸孔，黝黑的、劳苦的、满是生活磨难的脸孔，对着你。这些人，你心里说，都是他的族人。如果他十六岁那年没走，他就是这些人的伙伴了。

母亲寒着脸，说：“他也可以不回来。”你赶忙握jin她的手。

你极尽温柔地解释，佛事已在岛上zuo过，父亲一生反对繁文缛节，若要铺张，是违背他的意愿，你不敢相从。花鼓若是湘楚风俗，当然尊重。至于雇别人送上山“对不起，zuo儿女的不舍得。我们要亲自捧着父亲的骨灰，用自己的手带他入土。”

“最后一次接chu2父亲的机会，我们不会以任何理由给任何别人代劳。”

你清朗地注视他们的眼睛，想从那古老的眼睛里看见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