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跟我们一块儿晚餐吧？”佟太太倚着门楣，起一支烟来，我发觉她的指甲染成了黯淡的紫颜，一一的，像枯败的山茶。

“今晚老莫请客，”佟槿栖抢在我前面回答“我和简一起去。”

“简，看看这个。”佟槿栖叫我。他随意弹拨着一木琴，安静的音，清脆玲珑的，没什么调调，但很好听，宛如天籁。

“声声中国中国，你是哪里人？”

“简，下次领你朋友来，我这里很有些好东西呢。”

“你瞧瞧你瞧瞧，中国女孩就是这样拘谨。”他太太笑着打掉他的手，嗔怪：

“他们喜我凌的小店和我煮的咖啡，便用价买不少垃圾回家。”佟太太笑着说。她是个幽默的女呢。她叫小工开了一只上锁的木盒，取一些很旧很旧的古，逐一告诉我那是俄国沙皇亚历山大的鼻烟壶，中国乾隆青瓷手壶，土耳其手织结丝毯，劳力士古董表，甚至家常用的银餐，镶钻酒壶，紫晶黄石烟盒什么的都有。

“我以为，”我微微一笑，斜斜瞟他一，嗓音放低一“你不过是找个借溜来。”我知我的语气很不对，神也太轻佻，但他早已经把我当作可以调情的女人，我不由己的，竟朝着他诱导的方向过去。女人呵，就是这贱。

“没有中国姓，她的父亲是印尼人，淳是我赶着给她起的，”隔一会，他补充“为防止她自作主张，起名叫张丽什么的。”他看我一，我笑起来，我们同时静默下来。

“多好的名字。”我忍不住慨叹。

我是见过她的，业余赛车手，佟槿栖的太太。佟槿栖作介绍，简，我的学生。淳，我妻。我不懂得称呼，糊糊叫了一声，师母。佟槿栖呵呵呵地笑起来，揽住他太太的肩，说：

“好吧。简，常常来。”佟太太若无其事地替我整理整理发，她的烟灰落在我的手背，地一闪。她把烟在双间，那动作丝毫没有男人来的猥亵气，只觉得似有无边无际的疲惫。

“这叫桑乍，”他一边弹一边告诉我“是西非加纳的一手指琴，没什么固定的旋律。”他侧侧，示意我试试看。我用一手指轻轻过琴弦，立即传一些空寂的乐音，那声音是有颜的，淡淡绿绿，仿佛一一苍翠的植。我恋恋地弹拨着，一颗心静得奇。

我很尴尬，再料不到他是带我来见他的妻。不，我不会认为他们真是甜的一对，我没那么稚气，越是敷衍得密不透风的中年夫妻，心的芥越是不可测。这是规律。没人相信情的果可以生生不息地芬芳20年，除非是以塑胶为原料，彻彻尾的假货。可佟槿栖的妻确是很好看，不是东方女质清香的气质，她有一郁的，到几乎无法湮散，像滴在画纸上重重的墨迹。

“她就叫淳。”佟槿栖平淡地说。

“姓什么？”我问。

彩的山画，黑长靴，脸苍白而疲乏，但是微笑着。

“这里的生意一定是好的。”我情不自禁地说。

佟太太把店里的一一指给我，有一只普金刚香炉，普是印度的门神，很自在的坐姿，奇异的是，金刚肚里的盘香青烟可以从嘴里升起。几盏尼泊尔的麻纸灯，有的用天然树叶的麻纸装饰，有的在麻纸上绘龙、转经筒之类富有宗教义的图画。印第安挂饰的品比较多，比如抓梦环，巫婆钥匙链，骨制项链。另外有一张手工绣毯，是以琉璃、玛瑙、珊瑚、珍珠等贵重材料一针一线绣在棉麻布料上，华神秘如一千零一夜。

小工叫了一TAXI，我和佟槿栖上了车，车掉，掠过那间小店，天微暮，招贴四周亮起了细微暗淡的灯光，照着那个淳字。

“去哪里？”佟槿栖不吭声，我不能不问。我怕他卖了我。呵呵。

她领我们去，店里尽是缤纷的饰品，熏着印度香，气味了些，叫人想起暗的原始森林与狰狞的兽。工人捧一杯茶来，那是一位小女孩，发染了咖啡，扎成辫。佟太太接过给我，异常亲地拉住我，说：

“她不喜应酬，当然了，也说不定——”佟槿栖笑着注视我“她约了男朋友见面。”

“朋友请客，不带太太吗？”我问。

“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奇怪地看看我“老莫请客，我朋友。”

我不大会应酬，只晓得笑，傻乎乎地喝那杯茶，很，有一药香，我低仔细看，原来里浸泡着枯的桔梗。佟槿栖走开一些，坐下来胡翻一册帐本。那椅也有些来历，是天然的树墩，剖面微微发黑，大约死去并不太久。

“我从来不找什么借。”他笑了笑，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