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房租交了就行!
袁五拐子嘿嘿一笑,脑袋缩回去,脚步很重地下楼去了。
小雅气得脸都白了,腿一翘就往床下溜,覃玉成赶紧拦住了她。
住进南门坊的外来户还剩下三户没搬走,他们也没有搬走的打算。在袁五拐子的影响下,也没人交房租了。覃玉成和小雅面子薄,都羞于讨债,人家一推说手头没钱,就不好意思多说。其实,三户人家都在外做了事,手头不至于那么拮据,再说,那点房租也是象征性的,比外面便宜得多。可人家不情愿交,你总不至于去掏人家口袋吧?何况,当初是你主动请人家进来住的,说是说暂住,人家没地方去,你总不能赶人家走。可恼的是,这些人还随意在院子里搭灶、养鸡,伢儿到处拉屎也不收拾,搞得乱七八糟。不仅如此,久而久之,他们不光心安理得,连说话的口气都有反客为主的味道了。院子弄成了这种情形,杂货店也收益甚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覃玉成一直深感内疚,他已经无法收拾这个乱摊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南门坊的事都只有等师兄回来才厘得清。
两人沉默着,柚子花的香气在四周氲氤,闷人得很。过了一会,覃玉成安慰小雅,莫跟别人一般见识,等师兄回来,都会好起来的。他告辞回到自己房中,刚刚倒在床上,就又听到板壁笃笃响,小雅在壁缝里说:“玉成哥,你莫忘了你刚才的话呵。”
“刚才哪句话?”
“你答应等天冷了就来给我暖脚的话。”
天气不经意间就冷了,灯笼似的柚果由青变黄了,天上飘起了雪花,屋檐上挂起了冰柱,可季惟仁还是没有消息。这时已经是民国三十七年的腊月,由于国民政府发行金圆券,物价猛涨,钞票贬值,引发市民的恐慌,几天之间,竟然将南门坊杂货店的商品抢购一空。覃玉成急于补货,成天东奔西走,早把对小雅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天气奇冷,柚子树的叶片上结了一层薄冰,风一吹就碰得丁丁的响,人人袖着手缩着脖子呵着气,整座窨子屋仿佛冻得缩小了一圈。晚上,覃玉成特意生了一盆炭火端到小雅房间。小雅说,玉成哥,忘记你的话了吧?覃玉成说,什么话啊?小雅说,你莫跟我装糊涂,不晓得天冷了我需要暖脚了么?覃玉成说,我这不给你生火了?小雅说,炭火又不能放到被窝里去,我要你拿人暖,不是拿火暖。玉成哥你也学会耍赖了,真是有长进啊,看来南门坊发家有望了。
小雅的这句话很重,覃玉成只好乖乖地替她暖脚。关门之前,他两眼紧张地往楼下扫了一圈,还好,都睡了,没人注意。他不敢看小雅亮幽幽的眼睛,先吹了灯,才摸索着脱衣上床。刚刚溜进被窝,小雅就毫不客气地搂住了他的双脚。他也只好礼尚往来,轻轻地将她两只玲珑小脚夹在腋下。小雅是早有准备的,她的双脚喷吐着雪花膏的芳香气息。闻着这气息覃玉成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脚,他的脚可能有点臭,会熏着小雅。小雅显然不介意,她将他的脚搂得更紧了,并且,将她柔软得像热豆腐一样的面颊贴在他的脚背上。
覃玉成通宵没有睡踏实,毕竟,不是在青龙溪逃难时的那种情形了。他两眼盯着窗户,唯恐有人偷看。脚也不敢动,生怕踢到小雅的胸脯。身体长时间地僵直着,很难受。天亮之前,他迷迷乎乎地将嘴巴贴到小雅的脚上去了,好像还亲了一下。梦中的小雅好像有知觉,也亲了他的脚一口。他像被热烙铁烫了一下,马上惊醒了。幸好小雅的鼾声均匀而安详,他的慌乱才得以慢慢平息。窗口露出晨曦,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悄悄地抽出脚来,穿上衣服潜回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