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纵身跃进两扇敞开的大门内,把挟在胳肢南下的坐垫和包袱皮扔在握在一起的行李堆上。
我的心欢快地跳动,濡湿了的手微微颤抖着。火柴也潮湿了。头一根没有划着。第二根刚划着又折以了。划第三根时,我用手挡风,火光从指缝透了出来,燃着了。
我在寻找稻草的下落,因为刚才我将三相稻草到处乱塞,现在已经忘记塞在哪里。待我找到的时候,火柴也已燃尽。我就地蹲了下来,这回是两根火柴一起划着的。
火苗把稻草堆积的复杂的影子描画了出来,浮现出一片荒野的明晃晃颜色,浓重地传向四面八方。接着,火苗注身在腾起的烟云之中。不料远处蚊帐的绿色膨胀起来,烈火熊熊燃烧,我感到四周顿时热闹起来了。
这时候,我的头脑清晰极了。火柴为数有限。这回我走到了另一个角落,珍惜地划了一根火柴,把另一捆稻草点燃了。熊熊的烈火安慰了我。以前我和朋友烧天火的时候,我是特别擅长点火的。
法水院内树起了一个巨大的摇曳的影子。中央的弥阳、观音、势至三尊佛像,红彤彤地映现了出来。义满像闪烁着用语的目光。这等木像的影子也在背后摇晃着。
我几乎感受不到热度。我看到火势着实地蔓延到香资箱,心想:已经不成问题了。
我把安眠药和短刀全然忘却了。我突然产生了“要在烈火包围中的究竟顶里死去”的想法。于是,我从火中遁达,登上了狭窄的阶梯。潮音洞的门为什么敞开?我没有生疑。原来是老向导忘记关二楼的门。
烟雾从我背后逼将过来。我一阵咳嗽,看了看誉称惠心①之作的观音像和仙女奏乐藻并图案。弥漫潮音洞的烟雾愈发浓重了。我再上了一层楼,准备打开究竟顶的门——
①惠心(9421017):是源信的尊号,平安朝中期天台宗高僧。
门扉打不开。三楼的门牢固地上了锁。
我叩这扇门。叩门声相当激烈,却没有落入我的耳朵里。我拼命地叩。因为我觉得会有人从究竟顶内侧给我开门的。
这时候,我所以梦见究竟顶,确实因为它是自己的葬身之地。浓烟已经迫近,我仿佛要求救济一样,性急地叩着这扇门。门的另一方,只不过是三间四尺七寸见方的小屋。而且,这时候我痛切地做了个梦,不过如今金箔已经基本剥落,早先小屋里理应到处都是贴满金箔的。我一边叩门一边在想:我无法说明我是多么向往这耀眼夺目的小屋啊!好歹到达这里就行了。到达这金色的小屋就行了…
我竭尽全力叩门。用手还嫌不够,我直接用身体去碰撞,门扉还是不开。
潮音洞已经弥漫烟雾。脚底下响起了火烧的爆裂声。我被烟呛得几乎窒息了。我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还在叩门。门扉还是不开。
一瞬间,确实意识到我被拒绝的时候,我便毫不犹豫,急忙转身跑下楼去。从浓烟的旋涡中一直下到了法水院,多半是从火里钻出来的。好不容易来到西门,纵身跳到了户外。然后我就像韦驮天①那样拔腿就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①韦驮天:佛语,跑得快的人。
…我奔跑着。简直无法想像我不停歇地奔跑了多长的路程。我也不记得都经过什么地方了。恐怕是从拱北楼的一侧,出北后门,经过明王殿旁,跑步登上了矮竹和杜鹃丛中的山路,来到了左大文字山的山顶上。
我躺倒在赤松树阴下的矮竹丛生的野地上,喘着粗气,以平静激烈的悸动。确实是左大文字山的山巅。那是一座从正北面护卫着金阁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