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的小事讨取某种女性的欢心。这样,势必需要示以微妙的傲慢。但傲慢本身便是隐身于虚荣的羞耻。
女郎看上去交织两种心情,又想使我沉着又要惹我兴奋。总之都是为了她自己。阿汀大概是沙场老手,害怕女方过度的诱导会使男方受挫。这种极为自私的担心既是阿汀甜蜜而克制的温柔的来由,也是她小心翼翼抹在身上的香水气味本身。我从阿汀接纳我的眼神中,看出一台小秤的指针正在颤抖不已。
不言而喻,女郎试图将我的焦燥和淋漓尽致的贪婪的好奇作为其欲望的诱饵,因此我觉得不能容许女郎如此审视自己。虽说这没甚不好意思,但我还是用指尖悄悄按合女郎的眼睑,让她以为我竟是如此怕羞。这样,在黑暗中浑身扭动的女郎想必只会感觉出重重碾压自己的车轮的重量。
不用说,我的快乐刚一开始即告结束。于是我大为舒畅。及至第三回,我才真正得以品尝到所谓快乐之感。
我从中得知:快乐原本是具有理智性质的东西。
就是说,在某种分离尚未发生,快感与意识的融合尚未发生,算计与智谋尚未发生,尚不能像女人清楚俯视自己乳房那样从外侧明确把握自己快乐的形状的情况下,快乐是不会到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快乐委实浑身长满尖刺…
通过习练才得到的感受的原型,原来潜伏在起始极稀薄极短促的满足之中。但得知这点对我的自尊绝非堪可欣喜之事。那最起始的感觉决不是冲动的极致,而是久已筑就的观念的火花。那么其后快乐的理性营造,更多地有赖于哪一方面呢?莫非用缓缓(或急速)崩溃的观念建造一座所谓小型水电站,以其电力一点点积蓄冲动不成?如果那样,我们沿着理性路线抵达动物境地的里程将无限遥远。
“你这人绝对够厉害,绝对有大作为!”完事后女郎说道。
这言语编成的饯别花束,曾被女郎用来送出多少艘从港口驶向大海的轮船!
×月×日
我正在雪崩。
我不喜欢雪以四平八稳的假象掩盖我险象环生的断面。
不过我与自我毁灭或毁灭却毫不相干。因为我从自身抖下而用来摧毁房舍损伤他人使其发出地狱般嚎叫的雪崩,不过是冬空挥洒在我身上的粉末,同我的本质毫不相关。可是在雪崩的一瞬间,雪的轻柔与我悬崖的酷烈将发生换位。带来灾难的是雪而不是我,是轻柔而并非酷烈。
从远古开始,从自然史最为久远的起点,我这样无须自责的酷烈之心就肯定已准备妥当。大多数情况下采取岩石这一形式。其至纯者便是钻石。
但在冬天光线过于充足的日子里,我透明的心甚至也有光线爬进。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一边幻想自己身上生出无遮无拦的双翼一边强烈地预感到我这一生恐将一事无成。
我也许得到自由。但无非是与死酷似的自由。这世上我所梦想的东西大概无一到手。
我眼前历历浮现出人生未来图景的哪怕每一个细节,就像晴朗的冬日以信号站望到的骏河湾远景:清晰得甚至可以一闪看见伊豆丰岛上奔驰的车辆。
我也许得到朋友。但聪慧的将全部叛我而去,惟有愚蠢的留下不走。也真是不可思议,被人出卖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我这样的人身上。面对我的清醒明晰,任何人恐怕都难免产生背叛的欲望。因为背叛者的胜利莫过于背叛如我的清醒与明晰。未被我爱的所有人大概都深信为我所爱。而被我爱过的人将保持美丽的沉默。
世上的一切无不已望我速速死去。同时又争先恐后地伸手阻挠我的死。
我的纯粹不久将越过水平线,犹豫地闯入不可视的领域。我期待自己在经受人所不能忍耐的痛苦之后而终成正果。何等的痛苦!想必我将尝遍世所乌有的绝对静寂的痛苦,如同一只病犬浑身颤抖地蜷伏在角落里独自咬紧牙关。兴高采烈的人们将围着痛苦的我载歌载舞。
世间不存在治愈我的药品,地上不存在收容我的医院。我的邪恶归终将以小小的金字记载于人类历史的一隅。
×月×日
我发誓二十岁时将父亲一脚踢到地狱底层。现在就开始精心策划。
×月×日
和阿汀手挽手出现在我同百子约会的场所当非什么难事。但一来我不想急于求成,二来也不愿意看阿汀陶醉于无谓胜利的面孔。
事情也巧,阿汀给我一条银项链,小小的银项链坠儿上刻有“汀”的第一个字母“N”①。在家或上学是不能戴的,仅仅同百子幽会时才挂在脖子上。从手指绷带那件事上,我得知不大容易引起她的注意。于是,我忍住寒冷,穿了开口衬衫,外面套一件杏领毛衣,鞋带有意系得容易松开。这样,每次系鞋带时项链便可以滑出脖颈闪出项链坠儿来。
①指“汀”的日语罗马字音标。
这天我系了三次鞋带,百子却始终麻木不仁,令人大失所望。百子注意力的涣散来自她对自身幸福的盲目自信。而我又毕竟不好故意炫耀。
技穷之余,只有下次幽会时邀百子去中野大型体育俱乐部里的温水游泳池。百子很高兴,游泳可以回忆起夏日在下田的情景。
“你是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