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良辅叫唤着意不清的话：“真黑！真黑！真黑！

7

她的话音，带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音。

事情既已发展到这地步，女人只好着走病房。让丈夫看看这女人的恐惧，是一大乐事啊！

“请！只要您不介意，就请便吧！”悦站在前面，回过来说。

“您知我丈夫患的什么病吗？”

“除了我以外，没有哪个女人是我丈夫叫良辅的。”

“请别这么说。拜托啦，让我见见吧。我恳求您呐。这个，微不足，请您放在他边作装饰用吧。”

几分钟之后，女人走了。

女人戛然却步，立即变了脸，嘟喃了一句：“是伤寒？”

“是伤寒病。”

“谢谢。”

楼下候诊室里收音机在声地播放着。那是喧嚣的爵士音乐。

“是活是死，谁也不知。”

这时，悦的嘲笑对女人的刺激很大。女人忘了检，盛气地说：“那么，好吧，我随便去见见。”

“太太，请让我见见吧。他的病情怎么样昵？不要吧？”

女人示了一张男人的名片，说是代表她丈夫前来探视病人的。是悦丈夫的公司经理的名字。悦说，病房谢绝会客，不能领她去。顿时女人的眉宇间掠过了一翳。

良辅那胡碴脸颊上浮现温存的微笑（这微笑，他从没有向悦过，哪怕是一次）。他气吁吁地这么说：“遗憾的是，这病症没能传染给你。你远比我更能经受得起折磨。”

这数秒之间，良辅把脸朝向女人。悦忙着给他盖被，无法发现这般情状。然而，她凭直，知这时丈夫与女人互相递了神，互相递了藐视悦的神…这个连续烧的病人…双眉频蹙，浮现了一丝微笑，同那女人在挤眉。

悦名片上的名字告诉了丈夫。良辅只向女人瞥了一，没有言语。女人跷起二郎，脸苍白，默默无言。

悦像个护士似的，站在女人的背后，凝视着丈夫的表情。不安的心绪使她不过气来。心想：倘使丈夫、倘使丈夫一也不这女人，怎么办？我不就白白痛苦一场了吗？丈夫和我不就成了只不过了一场徒劳的折磨的游戏了吗？这样一来，我的过去不就成了唱空虚的独脚戏了吗？现在，我无论如何必须从丈夫的目光中找到他对这女人的，否则就活不下去。万一丈夫并不这女人，以及我谢绝会见的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女人…啊，事到如今，这结果太可怕了！

“我，我受不了啊！”良辅重复了一遍。一阵不吉利的沉默。女人猝然发了鸣啭般的笑声…

“啊，这话未免太失礼啦。”

“我下楼让他们将收音机关掉吧。”

护士听见声音，走了病房，敦促着悦帮她的忙。她简直像收拾折叠椅一样，让良辅的横躺下来，将他的两只胳膊放羽绒被里。病人着听任她的摆布。片刻，他将目光到扫视了一遍，呼喊：“悦！悦！”

女人第一次冲着悦笑了。

“不过，您，不要的，会治好的。您很大胆，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女人冷用毫不隐讳的吻说。

“我只求见一面，对我丈夫好有个待。”

良辅依然仰卧着，羽绒被在动。羽绒被已经险些落。良辅的膝还在动，被顺着病床沿落下来了。女人悄悄缩了缩脚，无意伸手去捡。悦驱上前去，将被重新盖好。

在悦看来，糊涂的男人的确会将这女人当作神秘的人而加以珍视的。就是这女人一直使自己痛苦。对悦来说，那痛苦和这痛苦的实之间，很难引起瞬间的联想。悦的痛苦，早已成长为与这实无缘的东西（尽这是一奇怪的说法），如今成为更独创的一东西了。这女人是被掉了的龋齿，再也不使她到痛苦了。好像治愈了假装的微不足的病以后又被追面临真正的绝症病人那样，悦认为这样一个女人就是使自己痛苦的原因，这想法只能看作是对自己的一懦怯的虎的判断。

虽说是凭直，其实是悦通过当时丈夫的脸表情察到的。她察到，而且觉到光凭一般的了解办法。谁也不会了解到这份上，也就释然了。

这像是遭到蹂躏的野兽发的吼叫。悦回过去，良辅已经在床辅上支起了上半，双手像婴儿的动作，猛抓住羽绒被，转动着珠望着门。

人的姿势，有像用后肢立起走路的野兽，不能自由动弹。也许是年近四十，外角的小皱纹如隐蔽的伏兵会突然现似的。她看上去是二十五六岁。

“真受不了啊！分明有重病人，收音机声竟肆无忌惮…”良辅诉说了剧痛，艰难地说了这么一句。

悦扔下了这句话，放下手中的线活，站起来剐走到门边，背后立即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声。

“那么，是不是要我重申一遍谢绝会见任何人，您才心安理得呢？”

“为什么我丈夫能见，我就不能见昵？哪有这不合情理的事呀？听您的气，好像在怀疑什么？”

病房里的电灯挂上了包袱半遮掩着，为的是让病人不晃。

“不知。”

“我丈夫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会见任何人了。”

这是悦没有借助护士的手，自己站在椅上将麦斯林纱包袱系在灯上的。透过纱包袱的光，照在良辅的脸上，反而投下了绿的不健康的影。在这影中，他那双充血的睛噙着泪，充满了愤怒。

女人把短外脱下，犹犹豫豫不知放在哪儿。放在带病菌的地方是危险的，把它递给悦也是危险的。悦肯定侍候丈夫解粪便。结果还是不脱保平安…她又把它穿上，然后将椅挪得离病床很远，这才坐了下来。

“但是，我丈夫嘱咐我亲自来看看病人的病情。”

她无疑是个无知识的女人。犹如老板娘一听说肺病就作惊愕的反应一样，她嘴里不停地念叨：吉祥如愿，吉祥如意。这女人很可能还会划十字架呐。贱货！磨磨蹭蹭，什么劲儿嘛？…悦和蔼地打开了房门。对这女人乎意料的反应，悦十分兴。不仅如此，悦还将靠近丈夫的椅推到更接近病床，劝女人坐下。

“您先生亲自来的话，我就让他见见。”

“这话有不太合适了吧，您是太太？是良辅先生的太太？”

这一夜，良辅并发了脑病。伤寒菌侵了脑里。

“初次见面！”女人招呼了一声。

真黑！“从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