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地传来了这样的话声:“是我扔的!是我扔的!”
“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可哭的?”
悦子对美代说着,抽冷子望了望三郎的脸。三郎的眼睛露出了焦躁的神色,似乎要对美代说些什么。这一发现,促使悦子从美代的脸上把围裙拉下来的动作几乎近于残酷了。
美代吓得绯红的脸,从围裙后面露了出来。这是一张平常的农村姑娘的脸。可以说,这张被眼泪弄脏了的脸,几乎近于丑陋了。
活像个熟柿子一捅就破的、涨得通红的胖脸,上面配搭着稀疏的眉毛、什么都不会表达的迟钝的大眸子、毫无情趣的鼻子…只有嘴唇形状稍稍使悦子感到烦躁。悦子的两片柔唇,比一般人的单薄。
然而,美代呜咽而颤动的、被泪水和清鼻涕濡湿而发亮的嘴唇,恍如桃子似的四周框着汗毛,具有适当的鲜红的针包般的厚度。可以说,是小巧可爱的唇。
“你说说是什么原因嘛。扔掉一双袜子算不了什么。只是不明白什么原因才问你的嘛。”“是…”
三郎拦住了美代的话头,他那敏捷的遣辞,与平素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我扔的,少奶奶。我觉得自己穿起来有点不相配,是有意把它扔掉的。是我扔的,少奶奶。”
“这种话不合情理嘛,你说了也白搭。”
美代想象着:三郎的行为经悦子的口告诉弥吉,三郎一定会挨弥吉的痛斥的。不能再让三郎袒护了。于是,她打断了三郎的话,这样说道:“是我扔的,少奶奶。三郎从少奶奶那里接过袜子以后,马上让我看了。我说,少奶奶不会平白无故地就送这些东西给你,是我固执,表示了怀疑…这样,三郎生气了,他说:那就给你吧。说着把袜子放下就走了…我觉得男人的袜子,女人怎么能穿呢,也就把它扔了。”
美代又拿起围裙捂住自己的脸…要是这样,还台乎情理。除去“男人的袜子,女人怎能穿呢”这句话可爱的牵强的理由以外。
悦子似乎明白了个中原因。她用无精打采的口吻说:“算了吧。没什么可哭的。让千惠子她们看见了说不定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区区一两双袜子,也不值得这么大闹嘛。好了,把眼泪擦干吧。”
悦子故意不看三郎的脸。她搂着美代的肩膀,把她从这里带走了。她仔细端详了自己所搂着的那副肩膀,那略微龌龊的领口,还有那没梳理好的头发。
她心想:这种女人!居然把这种女人…
在睛朗的秋空点缀下,柯树枝头上落下了似乎今年才听到的白劳鸟的啁啾。美代被这鸟语所吸引,她的脚不慎踩进了雨后积存的水洼中,泥水飞溅在悦子的衣服下摆上。悦子“啊”地一声,把她的手松开了。
美代抽冷子像小狗似地蹲在地上,然后用自己刚才擦过眼泪的哔叽布围裙,细心地揩拭着悦子的衣服下摆。
这种无言的忠实的举止,映现在默默地立着任凭美代揩拭的悦子的眼里。与其说这是农村姑娘天真的计策,毋宁说带有某种怄气的殷勤的敌意。
——天,悦子看见三郎穿着那双袜子,若无其事似的天真地会心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