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个小时过去了,那水豆腐已滴去许多水分。但甄秀庭还是找到了那个卖豆腐的,一定要将缺的分量补回来。结果两人就吵起来了。纠缠了很长时间之后,那个卖豆腐的说:“我算认识你甄大技术员了!”只好切了一小块豆删到他的篮子里。艾雯独自一人已早早地回到了屋里,见了甄秀庭,也没多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这个必要吗?”
夏季,是―个万物闹哄哄地生长的季节,而这个夏季,却又注定了是艾雯与甄秀庭的爱情归于灭亡的季节。
六月的一天,甄秀庭来看艾雯,正说着话,几个农民神色慌张地从镇委会大院找来了“甄技术员在吗?”
“在。”甄秀庭走到门口“有什么事?”
“我们那边的早稻田里,全都生虫子了。那刚刚抽出来的稻穗,眼见着眼见着就耷拉下脑袋来了…”
甄秀庭坐到椅子上“噢,我知道了。”
“请你赶快去吧。”
甄秀庭说:“我有空就去,你们先回吧!”
“你过一会儿就去吗?”
甄秀庭说:“今天上午去不了。”
“那不行。求你快点去吧!”那几个农民反复地说着“那刚刚抽出来的稻穗,眼见着眼见着就耷拉下脑袋来了…”他们睁着大眼,不住地擦汗,那神情让人觉得,此刻在他们眼前浮动的情景,倒不是稻穗耷拉下脑袋,而是千百颗人头从颈上纷纷滚落到田里去了。
“你们先走吧,先走吧!”甄秀庭歪着脖子,朝他们挥挥手。
那几个农民很固执,蹲在地上不走,还是说:“…眼见着眼见着就…”
甄秀庭小声说:“不生虫子那还叫庄稼?岂有此理!”
甄秀庭与农民对话时,艾雯正与我说我的―篇作文,这时,就走到甄秀庭面前说:“他们很着急,你就早点跟他们去吧。”
我听见甄秀庭小声地向艾雯说了―句:“我与食品站说好了的,今天上午要去接―盆猪血呢…”
猪血很便宜,与食品站说好后,等到屠宰场杀猪时,自己拿只盆子去,放上小半盆水,放在将要杀掉的猪的咽喉下。屠夫―刀子下去,那血就呼地喷溅在盆子里。端上一大盆血,只要交上五角钱。这机会不容易轮上,得与食品站有点关系才行。
艾雯听完甄秀庭的话,脸色骤然变了,变得很难看。她走回到我身边,说:“你先去教室吧。”
我就先走了。艾雯来上课时,脸色依然很难看,苍白得怕人。
就在六月的月底,艾雯把一封信交到我手上“请你帮个忙,将这封信放到镇委会的传达室里。好吗?”她的样子很平静。
我没有把信放在传达室里,却找到甄秀庭,把信直接交到了他手上。当时,他正在镇委会的会议室里开会。我当了一屋子的人,用了很大的声音说:“这是艾雯老师给你的信!”我就看见他的嘴角轻轻地抖起来,纠得很有意思。
甄秀庭还想采用缠的战术(女人就怕缠),却没有奏效。
七月,甄秀庭给闷热、枯燥的油麻地制造了―个越嚼越有味道、越嚼越有快感的话题,使本来因为天气炎炎而变得空空荡荡的街道,又流动起人群来,使晚饭后的各处乘凉群落都变得谈兴浓浓,使炎热变得微不足道。
这不要脸的“知识分子”说,艾雯已让他睡过了,艾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处女。
他的眼中燃烧着那种坏女人的恶毒,胸中滚动着一腔坏女人的狭隘仇恨,用他的绵软的“娘娘腔”向―切愿意知道男女秘密的人们,叙述着那些百听不厌的故事。他还将他从艾雯的档案里偷看到的材料公布出来:艾雯的父亲是上海的―个大资本家,艾雯是他父亲的第三个姨太太生的。
艾雯不能再走到镇上去了,她感到那里的空气里都流着毒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