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葵花一直独自坐在课桌前。满校园的兴奋,深深地感染着她。她当然希望明天也能照一张相片。自从跟随爸爸来到大麦地后,她就再也没有照过一张相片。她知道,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无论怎么照,那相片上的女孩都是让人喜欢的。她自己都喜欢。望着相片上的自己,她甚至有点儿惊讶,有点儿不相信那就是自己。看看自己的相片,让人
看看自己的相片,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她想看课文,可怎么也看不下去。但,她还是摆出了一副聚精会神看课文的架势。
有时,会有几个孩子扭过头来,瞥她一眼。
葵花似乎感觉到了这些目光,便将脸更加靠近课本,直到几乎将自己的脸遮挡了起来。
青铜来接葵花时,觉得今天的孩子,一个个很有些异样,像要过年似的,而只有妹
妹,显得很落寞。
走在回家的路上,骑在牛背上的葵花,看到了一轮将要沉入西边大水中的太阳。好大的太阳,有竹匾那么大。橘红色*的,安静地燃烧着。本是雪白的芦花,被染红了,像无数的火炬,举在黄昏时的天空下。
葵花呆呆地看着。
青铜牵着牛,心里一直在想:葵花怎么啦?他偶尔仰头看一眼葵花,葵花看到了,却朝他一笑,然后指着西边的天空:“哥,有只野鸭落下去了。”
回到家,天快黑了。爸爸妈妈也才从地里干活回来。见他们一副疲惫干渴的样子,葵花去水缸舀了一瓢水,递给妈妈。妈妈喝了几大口,又将瓢递给爸爸。妈妈觉得,葵花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她撩起衣角,疼爱地擦了擦葵花脸上的汗渍。
像往常的夜晚一样,一家人在没有灯光的半明半暗的天光里喝着稀粥。满屋子都是喝粥的声音,很清脆。葵花一边喝,一边讲着今天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大人们就笑。
青铜却端了碗,坐到了门槛上。
天上有一轮清淡的月亮。粥很稀,月亮在碗里寂寞地晃荡着。
第二天下午,油麻地镇照相馆的刘瘸子扛着他的那套家伙,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大麦地小学的校门口。
“刘瘸子来了!”一个眼尖的孩子,首先发现,大声地说。
“刘瘸子来了!”看见的、没看见的,都叫了起来。
刘瘸子一来,就别再想上课了。各个教室,像打开门的羊圈,那些渴望着嫩草的羊,汹涌着,朝门外跑去,一时间,课桌被挤倒了好几张。几个男孩见门口堵塞,谁也出不去,便推开窗子,跳了出来。
“刘瘸子来了!”
刘瘸子就在他们面前,听见孩子们这般喊叫,也不生气。因为,他本就是瘸子。方圆数十里,就油麻地镇有一家照相馆。刘瘸子除了在镇上坐等顾客外,一年里头,会抽出十天半月的时间到油麻地周围的村子走动。虽是一个人,但动静却很大,就像一个戏班子或一个马戏团到了一般。他走到哪儿,仿佛将盛大的节日带到哪儿一般。到了下面,他的生意主要在学校,一些村里的姑娘们知道了,也会赶到学校。他就会在为老师学生照相的中间,穿插*着给这些姑娘们照相。价格都比在他的相馆照时便宜一些。
像往常一样,先给老师照,然后给孩子们照。一个班一个班地照,得排好队。秩序一乱,刘瘸子就会把那块本来掀上去的黑布,往下一放,挡住了镜头:“我不照了。”于是,就会有老师出来维持秩序。
井然有序,刘瘸子就会很高兴,就会照得格外的认真。笨重的支架支起笨重的照相机后,刘瘸子就会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喊叫:“那一个女同学先照!”“下一个!下一个!”“身子侧过去一点!”“头抬起来!”“别梗着脖子!落枕啦?”…见那个人做不到他要求的那样,他就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扳动那人的身体,扭动那人的脖子,直至达到他的要求为止。
刘瘸子使校园充满了欢乐。
绝大部分孩子都筹到了照一张相的钱,有的孩子甚至得到照两张、三张相的钱。
刘瘸子很高兴,叫得也就更响亮,话也就说得更风趣,不时地引起一阵爆笑。
葵花一直待在教室里,外面的声狼,一阵阵扑进她的耳朵里。有个女孩跑回教室取东西,见到了葵花:“你怎么不去照一张相?”
葵花支吾着。
好在那个女孩的心思在取东西上。取了东西,就又跑出去了。
葵花怕再有人看到她,便从教室的后面跑出来。她看到外面到处都是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沿着一排教室的墙根,一溜烟走出孩子们的视野,然后一直走到办公室后面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里。
欢笑声远去了。
葵花在竹林里一直待到校园彻底安静下来。她走到校门口时,青铜已在那里急出一头汗来了。她见了青铜,轻声唱起奶奶教给她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