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薛大娘很快便把光移向了胡同。为什么昭英还不来？

薛大娘抬仰望着这溶她的生活、她的灵魂的钟鼓楼。钟鼓楼仿佛也在默默地俯视着她住的那条古老的胡同、陈旧的院落和她本人。在差不多半分钟里，历史和命运就那么无言地、似乎是无动于衷地对望着。

薛大娘走里外院之间的垂门，迎面遇上了荀磊。荀磊是个俊俏的小伙，今年22岁，比薛纪跃小3岁。他家住在一门右首小偏院中，父亲荀兴旺原是东郊一家大工厂的老工人，年退休后办了个个执照，在后门桥那里摆摊给人修鞋。说起来真是窝里飞了金凤凰，这荀磊完全不像他父母那样五大三黑糙，竟长得细白苗条秀气。长相好倒还不算什么，他上小学起就肯好好念书，中学毕业后居然乎全院人的意料，被外事门直接招去，送到国外培训，今年夏天回来后，被分在某重要门当翻译，据说，将来还有机会国工作呢！

“那我就糨糊给贴去啦！”荀磊兴兴地扭回屋取糨糊去了。

“哟，好！真好！够多喜幸！”薛大娘拊着掌赞“小磊，你可真是个人！”

薛大娘喜望外。她因为心里堆满了事儿，倒把这个节目忽略掉了。院门昨晚上就由薛师傅贴上了一对红字，不过刚贴上，就被才下班回来的荀磊偏着评论说：“这字剪得不匀称，衬底也不好看。今天晚上我帮你们另一对，明天早上先给你们看看，要觉着好，我就帮你们换上。”这不，他倒真了一对。

这院在北京北城的一条胡同里。此刻站在院门，可以看见钟楼和鼓楼的剪影，从浅绿的丝绸般的天光中，清晰地显现来。那钟楼甍脊西端的兽，1976年地震时震落了，只剩下东端的兽，还在天光中翘着上弯的铁须；那鼓楼木构楼殿的支，有一明显地显来，给本来过分凝重的剪影，增添了一轻盈灵动的韵味。

屋，薛大娘老两和小儿薛纪跃住一间，薛纪徽和孟昭英带着女儿小莲蓬住另一间。薛纪徽是开130卡车的司机，孟昭英是同一单位的纳，他们打结婚那天起就跟单位要房，总算在今年上要到了一间——住那间的技术员搬了新居民区的单元楼，这间便倒给了他们。他们搬了去，这才腾了给弟弟薛纪跃成家的居室。北京城里就是这个形势，一个萝卜一个坑。薛纪徽两搬得并不算远，就在恭俭胡同那边住，离这儿不过两站来地。说好让他们一早就来帮忙的，可你瞧，天光见着越来越亮了，却还不见影儿。薛大娘心里只怨着孟昭英，这是她的一心理习惯。两带着孙女来了，儿叫没叫爹妈她不计较，媳妇要是忘了叫，或者叫迟慢了、声音听去不顺不甜了，薛大娘便会老大的不痛快；一般来说她倒并不发作，但面对着媳妇时，她却肯定不会现哪怕是一丝笑纹。此刻她走苫棚，朝院门迈步，心里直嘀咕：这个昭英，小叔办喜事，在你心里就那么没分量吗？还等着你去女家迎亲呢，你就不能早儿来效力？

薛大娘走了院门，心情大畅。

这时候荀磊手里提着两个剪贴得十分的黄底的大红字，满脸笑容地迎住薛大娘说：“大娘，您过过目，要合适，我这就贴去！”

薛大娘仔细地瞧了瞧荀磊举起的字，确实是好，笔匀实、黄红辉映不说，光那边框里的喜鹊闹梅图案，就难为他怎么剪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