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智珠觉得这比挨了耳光还疼，她着泪，嗓里噎着一团火辣辣的恶气，愤激地辩驳说：“你别撒疯！你那全是没凭没据的瞎猜！你知他比咱们大一辈去，他都快当爷爷了…要不是他能演司相如，我连理都不愿意理他…他有狐臭，你知吗？…你怎么糊涂成了这样？！”

…昨晚演结束，她只不过比往常稍晚了十分钟走剧场后门，结果，便不见来接她回家的李铠的影。

澹台智珠本想往堂屋门外的厨房，可她走到堂屋门前，却忍不住转回，移步到了她和李铠住的东屋门前，她在门前愣了几秒钟，才推门走了去。

往常饭基本上全由婆婆持，婆婆不在，公公要接过这摊事去，被李铠阻止住了。李铠持要澹台智珠，这也是他们夫妻间矛盾的一个方面。

“爸，您别为我们心。”澹台智珠垂下帘，忍住就要涌的泪，转往外走，一边说“我这就粥去。”

澹台智珠解释说：“我只不过跟他们说了说关于排《卓文君》的事儿…”

那剧场是在一个胡同里面。昨天的戏散得本来就比较晚，加以又是冬天，观众们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同剧组的同志们也转便各奔归程，可是当她走拢“老地方”却一回不见了李铠的影，她呼叫、跺脚，急得哭，竟仍然没有李铠现，只好自己一个人朝胡同外小跑，一边跑一边使劲开大衣袖看表——末班公共汽车已经过去，怎么办？难一步步走回家去？

公公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尽可能以最和蔼的语气问：“昨儿个晚上…李铠他…又跟你闹别扭啦？”

“你…你为什么不等我？”澹台智珠真想凑上去打他两记耳光。

澹台智珠觉得血涌到了脸上。虽说公公耳朵背，到底这三间屋通着，她昨晚上跟李铠闹气的事，怎么也难隐瞒过去。她偏过望望坐在床上睛的小竹，作笑颜，对公公轻描淡写地说：“唉，我们年轻夫妻，吵几句也是平常的事。夫妻没有隔夜仇，您别心！”

李铠暴地打断她，恶狠狠地、一泻无余地说：“我就知你是盯上那个小白脸了！什么东西！他那神我瞅着就不对，到底你们两个还是勾上了…你怎么不跟到他家去？”

…她决定不理他，自己走回家去。他还是推过来自行车，终于让她坐到了后座上。当他驮着她骑回家时，她不得不一如既往地搂住他宽厚的后背。可是这后背一回让她觉得陌生、冰冷。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望着沉睡的李铠，以及床柜上那烟缸中满得冒尖的烟，澹台智珠心里迷不堪。她忘记了去粥，一坐在了床边的椅上。

李铠却更其仇视地瞪着她，质问：“你为什么卸完装还不来？”

回到屋里，他们两人都觉得上的屋是沉重的，屋里的一切东

…猛然间，从岔胡同里窜一个人影，是想拦路抢劫，还是想施无礼？澹台智珠几乎就要呼救了，可她在惶急恐怖中定一看，那却分明是李铠。

公公却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得叫过李铠来训训！你们也都不算年轻了，总这么窝里闹，算是怎么回事？我们老人听着难受事小，对孩能有什么好影响？就是邻居们听见，也怪没脸的…唉，放着好日不好好过，李铠你犯的什么浑啊！”虽说公公把责备最后都坐实到李铠上，澹台智珠听了心里却有如针刺。是啊，为什么她和李铠掰到了这步田地？

啊，有谁知，几十分钟以前还在台上嬉笑舞的喜剧角，现在竟是这般的凄苦孤单！

澹台智珠走过去，用自己那尚未叠起的被，盖住了李铠的手臂。

他们为什么又闹了这么一场呢？为什么这一切仿佛是不可避免的呢？

一样是容易的？”她本来还打算列举更多的困难，可叹了一气后，也就作罢。她意识到——公公想对她说的，绝对不是这关于新戏码的事。

李铠睡在床上，发蓬蓬的。他那颗仿佛特别重，把枕压得沉下一个大坑，枕的四个角翘得老，仿佛在为重压而叹息。他一只壮的胳膊撂在被外面，黑黝黝的肤绷绷的，下的肌结实而富有弹，在上臂中，有两个很大的痘疤，仿佛是嵌在上的两片萝卜。在他上，散发一郁的烟草味。

冷风钻澹台智珠的围巾、领、袖，她浑哆嗦，刹那间，她觉得平日她所看重的一切——事业、名气、荣誉、永恒的艺术价值…等等，等等，都没有丝毫的意义，她是这么的不幸，生活对于她来说，究竟还有什么乐趣、什么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