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小说

字:
关灯 护眼
聚小说 > 钟鼓楼 > 不寻常的食客(4/6)

不寻常的食客(4/6)

在鼓楼边烟袋斜街里的鑫园浴池,卢胜七、薛永全、荀兴旺仨人恰好遇到了一块。仨人在最烫的池子里泡够了身子以后,就都到外头卧榻上躺着歇息。这时候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尽管一眼望去都不属于干部、知识分子,而属于劳动群众范畴,但各自在体貌、气质上,又有着明显的差异。

荀兴旺师傅皮肤黧黑、粗糙,但肌肉饱满、匀实、紧凑,整个体态给人一种粗犷而充实的美感。这主要不是因为他比他们要小上几岁,而是因为他是一个从小从事正常体力劳动的生产者和战斗员,开头是种地,后来是当解放军,最后当产业工人。

薛永全师傅皮肤白中透黄,体态略偏肥胖,但又处处显露出艰辛生活所留下的痕迹——他把两块雪白的大浴巾那么一围、一披,再往卧榻上那么一躺,你就是不知道他当过喇嘛,也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寺院中的卧佛,那形象很难说美,却也绝不丑陋,也就是说,望去还是顺眼的。

卢胜七的皮肤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土褐色,脑门上有个畸形的肉疙瘩,那是当年搞“硬乞”时,有意培植起来以供铁钉插入的;右胸上有个怪模怪样的伤疤,则是当年在“硬乞”中钩以铁钩的所在…和他的许多蹬平板三轮的同行一样,他们从三四十岁才开始从事正常的体力劳动,因此,一方面他们不可能再根本改变早已完成发育的体型,另一方面他们的骨骼、肌肉系统又不得不拼命尽力为适应新的负荷而变形、增生,因此他们的体型大都变得格外古怪。卢胜七就是如此:胸肌并不发达,而腹肌紧凑,上膊精瘦而下膊粗大,腿部青筋暴凸,整体形象令人不禁联想起一只螳螂或蜘蛛来。

他们的气质就更加不同。荀兴旺要了壶茶,就用浴池的茶叶,服务员来冲水时,他亲切而自然地同服务员搭话;从他的表情上可以明白无误地看出,他觉得服务员同自己是阶级兄弟,现在人家为他服务,另一场合他也许就为人家服务。薛永全也要了壶茶,也买的浴池的茶叶,但他只将袋茶的封口撕开三分之一,倒入壶中一半茶叶,然后将纸袋折好,将另一半茶叶留下,以备带回家中;当服务员冲水时,他欠身连道“劳驾您哪”礼数极为周到,但多少显得有点世故。卢胜七可大不一样了。他是自带的茶叶,用小扁铁筒装着——待人家的茶都沏好了以后,他才取出那茶叶筒,连连对人家说:“用我这沏吧,用我这沏吧,我这是一块二一两的正庄货…”人家自然辞谢,他便把人家的茶壶端过来,掀开盖儿看不算,还把鼻子凑拢去闻,龇牙咧嘴地说:“不灵不灵,这五毛钱一两的色儿不正,味儿不纯,喝了拉嗓子眼儿。”评论完了把自己的茶叶筒盖子打开,硬凑到人家鼻子底下让人闻:“闻闻我这是什么味儿!”他高声吆喝着催叫服务员,让人家来给他冲茶,人家端来了茶壶,他拉过来从壶盖检查到壶嘴,挑出了一大串毛病…当人家往壶里冲水时,他斜倚着,微闭着眼,分明是在享受着一种伺候…

卢宝桑的父亲卢胜七跟薛永全、荀兴旺就这么着大不相同。

卢胜七1982年已经69岁了。他早已退休。他养了一只画眉、一只蜡嘴,为它们置备了精致而昂贵的鸟笼、食罐、罩幔等器物,前者养着为听鸣唱,后者养着为观衔球。卢宝桑总成不了家,跟父母合住,便把他那间屋的整堵墙排满了自焊的方形鱼缸,养的都是热带鱼,有神仙、吻嘴、蓝曼龙、虎皮、斑马、玻璃帆船、五彩金凤等许多品种,鱼缸里还栽培着玉簪、皇冠、如莲、香蕉、牛舌、菊花等各类水草。由此可见他们父子二人的物质、精神生活,毕竟与祖辈已有了很大的不同,但从丐头爷爷身上所渗透下来的一种乞丐心态,以及从父亲卢胜七身上散发出来的“硬乞”精神,却还是不难从卢宝桑身上寻到烙印。

【1】【2】【3】【4】【5】【6】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日常偷渡失败空赋倾城色(NP)风吹不进(1V2)失败者(np)星际入侵(np)魔头的命根 (双C)